想是赏识莲的出淤泥而不染,陶灼华宿世与此生都非常偏疼荷花,陶府故居的水池里年年都是接天碧绿,现在冬色已至,荷花已然残落,仍然有未摘净的莲蓬挑在铁锈灰的枯杆上摇摇欲坠,与白鹭洲湖心岛那一片湖光山色何其类似。
“得、得、得”,外头有轻微的叩门声,然后是他的侍卫常青低低的说话声:“殿下,部属返来了。”
即使风寒砭骨,陶灼华却毫无所觉。似是落日染醉、渔舟唱晚,她身上极素的相思灰色在灯火葳蕤的映照下如一方羊脂暖玉,好似暗香浮动。偶尔间长长的乌发飞扬,不染脂粉的素颜仿佛玉瓷冰肌,令人不成轻渎。
“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便是现在陶灼华表情实在的写照。
湖边的陶灼华喟然轻叹,对着渐近中天的月华仰起素颜。她的目光超出何子岑鹄立的窗前,并未稍做逗留,而是又幽幽远远投向远方。
心内全被思念溢满,陶灼华将眷恋的目光超出九曲十八弯的回廊,投射在与琼华阁隔着一带翠障相望的处所,终是郁郁无果,转而又投向东南边赵王府的方向。那边是何子岑的潜祇,亦是现在的赵王府,更是她曾经糊口了几年的故里。
他记得她的笑容明眸流盼,笑靥如花,目光中透暴露沉浸的光彩。她冲着他浅笑点头,本身先轻唤了一声灼华,似是咀嚼着那名字间怒放的风华与色采,然后便低低说道:“我喜好这个名字,子岑,感谢你让我有了重生。”
十岁的女孩子,该当天真烂漫。宿世初见时,她身上虽有些沉郁,却也不乏少女的活力。现在却不然,湖边的陶灼华望上去有种过尽千帆的沧桑,显得那样遗世而独立。若再说有甚么分歧,便是那一双眸子过分沉寂,到有些半身清风半身明月的澹泊,不似宿世那般瑟缩与胆怯。
贵妃谢氏现在淑房专宠,坐的倒是瑞安长公主弃若敝履的位子,内心不免咽不下这口气,势需求拿陶灼华晾晾长公主的威风。
凉茶入喉,没有浇灭何子岑内心深处的火焰,反而使得那火焰越燃越旺。他踌躇着再次挑起纱帘,湖畔已然不见了那缕芳踪。唯有苍翠如滴的松柏深处,传来几声银铃般的欢笑,何子岑凝神谛听,却不是她的声音。
那年那月,她的名字唤做夕颜。
仍然是宿世里初见的模样,不言不语的她满身都萦满了一种沉寂的基调,似是仍旧有种淡淡的哀伤与无助,唯有身上那抹动听的相思灰色令何子岑的思念与痛苦两订交叉,分分深切骨髓。
并不是夕颜二字不好,而是他听过那两个字的由来,总怕两人的缠绵亦如那易逝的夕颜花,只要一日的缤纷,以是才拿灼华二字相喻,想要记取夸姣的流年。
宿世里他对她由怜生爱,直至倾尽江山,始终未曾换得美人真意。
夜风簌簌,园子里朱红浅黄的灯笼次第亮着,似一段段暖暖的锦裘。
“春情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该恨,亦或该怨?设想过千百种重新见面的模样,都抵不过这一刻片片凌迟的表情。有惊涛拍打着此岸,有巨浪大水滔天,何子岑收回一声痛苦的嗟叹,紧紧按住了锐锐疼痛的胸口。
耳边仿佛又回想起宿世里大裕皇朝军队吹响的号角,暗夜里映红的半边天空。另有青莲宫畔,面对他的无法,她哭倒在他的脚下。
即使她负他平生一世,当代她循着宿世不异的轨迹呈现在他的视野,他统统想要猖獗地抨击、想要残暴的虐待、想要不顾统统的复仇的设法,都在这一刻土崩崩溃。他俄然哀思地认识到,对于她,本身仍然说不出一声恨字。
一道飞檐翘角的重楼掩映之处,何子岑对窗而立,目光掠过院落中垂垂残落的苍苔碧藓、池水波纹,目光庞大地投向湖边那不施脂粉的女孩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