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有些薄阴,陶灼华主仆三人闲来无事,便命人将菡萏池间的凉亭笼了薄纱,又叫茯苓拿切得碎碎的香瓜与金芒煮了生果茶,配着娟娘新制的烧仙草,三人在亭间边坐针线便叙些闲话。
她早从太子李隆寿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全部委曲,又求得长公主的承诺,不必去大阮受辱,心下只要欢乐,眼中却涌动着星星点点的泪意,瞧着我见犹怜。
望着香罗帐中的长公主的意态娇媚、胭脂醉软,苏世贤即使还对那母女二人有一丝怜悯,却没有勇气说不,唯有唯唯诺诺应下,全权服从长公主的叮咛。
至于要接陶婉如母女进京的真正目标,苏世贤并不痴顽。
公然百无一用是墨客。
夏季熏然,荷风田田,多少不舍在心间满盈。陶灼华温馨地凝睇着住惯的院落,在心底冷静计算着离别的时候。
那一夜床笫以后,瑞安长公主又召见过他一次,明白提出这李代桃僵的主张。要他保全大局,对青州府那对母女狠起心肠。
要自家长女为入阮为质,动静早已沸沸扬扬。不说苏梓琴身份高贵,是大裕皇朝将来的皇后,便是冲着她贵为长公主府内掌上明珠,苏世贤晓得长公主也毫不答应她有一丝差池。
苏世贤踟躇两难,瞅着瑞安长公主脸上的暖色,再不敢多发一言。
瞧着苏世贤欲言又止、眉眼间飘过的那一缕难堪之色,瑞安长公主强自压下心间的鄙夷。
伴跟着车轮单调的吱呀声缓缓响起,苏世贤接了小厮递来的茶盏,百无聊懒地翻开一本杂记打发时候,思路也跟着渐行渐远。
融融月色透窗挥洒,她纤浓的羽睫在眼睛投下一片薄薄的暗影,染了鲜红蔻丹的食指翠绿如玉,点在苏世贤胸膛之上,冷冷斥道:“你现在是官身,莫非还斗不过地头蛇?你放心,我会另写信给青州知府,要他全权听你调剂。”
宿世初入大阮,夜夜枕泪入眠。陶灼华旁无可寄,唯有拿着做针线打发时候,到练就了一手好绣活。现在权做消遣,已然决计将针脚放得低劣,那菡萏初绽,娟娘瞧来却还是冷傲。
青州府的七月间美轮美奂,无数姹紫嫣红的鲜花竞相吐艳。
绢娘在陶灼华屋里搁了几盆淡雅的幽兰,又每日从水池间剪取新奇的素荷,三间小小的卧榻里时有花香盈袖,悲惨的气味淡了很多。
陶灼华故做羞怯地将帕子放回针线簸箩,内疚笑道:“这几日不时想着母亲当初的指导,心机沉寂了下来,部下天然高深了放多。”
陶灼华挑了块淡蓝色的丝绸,瞅着湖内荷风微醺,也不消描花腔,独自绣起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莲花。
他温存而谨慎地绕了瑞安长公主肩上一缕发丝,想要再一次将纱帐挑落,两人重新鸳鸯被底翻红浪,却被瑞安长公主点头婉拒,令人送了他出去。
既是苏梓琴不能成行,这质子总要有人替代。算起来他与陶婉如的女儿比苏梓琴大着一岁,入了长公主府,便是名正言顺的长女,到也能够移花接木。
七月间雨水颇多,雨雾迷蒙的凌晨,瑞安长公主带着女儿苏梓琴将新任的御史大夫苏世贤送出府门。
正房里陶婉如的牌位还是搁置,只将白灯笼与白对子撤去,不大的小院前头重新植了一丛苍兰,固然还是素静,却也朝气盎然。
招手换了费嬷嬷前来,瑞安长公主幽幽一叹,对镜理着云鬓意兴阑珊说道:“彻夜怕又是无眠,嬷嬷去寻两个清秀少年过来吹曲儿解闷吧。”
茯苓放下替陶灼华做了一半的松江三棱布袜,要水来净了手,再替陶灼华奉上香巾。这才捧过兑了牛乳的茶盏,替陶灼华与娟娘都满满斟了一杯。
苏梓琴浓黑的乌发用心肠挽做倾髻,簪着枚赤金点翠的梅花簪,三串玉穗流苏在额前悄悄闲逛,华贵里带着丝雍容。她冲着苏世贤深施了一礼,娇滴滴说道:“满是女儿不孝,累得爹爹长途跋涉,爹爹务必一起保重,早去早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