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境迁,正房里没有再摆陶婉如的牌位,而是挂了幅精美的苏绣肖像。
陶灼华怔怔地立在母亲的肖像前,瞧着画中人秋水凝波的双眼,早是无语凝噎。被何子岑抱在怀中的晟儿虽是懵懂,却似是母子连心,传染了陶灼华的哀思,不觉小嘴一扁,悄悄哭了起来。
陶灼华泪眼婆娑之间,心上一片茫然,抬眸望去,倒是何子岑和顺的眉眼。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晟儿年纪太小,大多时候并不跟着他们出门,两人微服出游,走过昭德古街、宋城;登了云门山、驼山;去吃了偶园街上的老槐树煎包,又尝了云掌柜最早所开的那家善水居的素斋,再自熙熙攘攘的闹市间买回大包小包的酥皮玫瑰馅子月饼、在陶家的梧桐树下摆了茶桌,泡一壶酽酽的普洱打发午后慵懒的光阴。
即使两相断交,陶婉如却未曾悔怨本身与他一场错爱,曾经在这湖畔板屋里的红袖添香与举案齐眉。苏世贤轻抬衣袖擦了擦脸,尽力平复本身的情感,冲陶灼华当真说道:“灼华,感谢你奉告我,本来我现在离你母亲这么近。”
事理都懂,那浓浓的离情与乡愁交叉,却如同哽在陶灼华心间的阴霾,吐不出来又咽下不去。只怕一开口又忍不住流下泪来,她只是含笑点头。
陶灼华点头称是,她遥遥抬手,想要指给何子岑瞧一瞧她昔年所立墓碑的处所,却俄然收回讶异的惊叫。
(全文完)
城里逛完了,再借送甄三娘返回小巧山之际,连山下的井塘古村也瞧了个遍。何子岑冷静等候着,陶灼华却始终不提叫她梦绕魂牵的洋溪湖畔。
墓碑被一小片经心栽植的菊圃环绕,因是季候未放,菊花并未绽放,却有几枝吐了苞,蒙蒙细雨中格外翠绿苍翠。
这数十盆迎春畴前被老管家妥妥铛铛运到了大阮,现在恰是落叶归根,又伴着陶家宅院重归旧主而再次回归。几经迁徙,这些倾泻了陶婉如心血的花木没有半点枯萎,被婆娑晚风吹动的枝叶簌簌,好似安抚着陶灼华游子重归的心。
四十年前的旧景重现,在宿世里立起何子岑衣冠冢的处所,现在竟也有块小小的墓碑,前头还摆着洁白的栀子花编成的花环,被雨水冲刷得非常洁净。
此前陶婉如云门山麓的坟冢已然被瑞安破坏,唯有洋溪湖中还洒着她的半抔骨灰。若想去那边祭奠陶婉如,便须得同隐居在湖畔的苏世贤见面。
沿着洋溪湖走了大半里的路程,阵势垂垂拔高,湖水已经汇成小溪,便能瞥见溪畔一座竹桥曲盘曲折通往对岸。在如烟似雾的雨丝中,对岸那几间错落有致的板屋如散落在草丛中的星星,莹亮若星星点点。
终是说不出谅解的话,陶灼华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中。她不肯与苏世贤对视,趁着苏世贤安设迎春花的空档,拖着何子岑仓促便要拜别,恰是落荒而逃。
“母亲酷好迎春,死守空闺之时,便拿这数十盆迎春打发时候”,陶灼华瞧着一盆一盆迎春还是摆回了畴前的位置,光阴荏苒间仿佛瞧见母亲青衫落寞的身影寂寂倚在花前,面前又是一酸。
约莫表达的是陶灼华的样貌与绣像上的陶婉如酷肖的意义,何子岑听得好笑,点着晟儿的额头道:“你母亲与外祖母天然是相像的,晟儿与母亲也像。”
“灼华,不管你原不谅解我,我都承你这份情意”,隔着远远的雨幕,苏世贤带着欣喜的话模糊传来,陶灼华抬手便捂住了本身的耳朵。
既悔且愧,却无悔怨药可吃,苏世贤发觉了陶婉如留下的札记,瞧着上头点点滴滴被泪水渍染的笔迹,冲半夏长叹道:“这负心薄幸之人,天下非我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