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元十二年庚子,公元一零零年夏,四月,戊辰,秭归山崩。
南单于师子死,单于长之子檀立,为万氏尸逐韑单于。
西域都护定远侯班超遣掾甘英使大秦、条支,穷西海,皆宿世所不至,莫不备其风土,传其珍怪焉。及安眠西界,临大海,欲度,船人谓英曰:“海水泛博,来往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遇迟风,亦有二岁者。故入海,人皆赍三岁粮。海中善令人思土恋慕,数有灭亡者。”英乃止。
丁酉,司空巢堪罢。
玄月,戊午,太尉张醫免。丙寅,以大司农张禹为太尉。
初,太傅邓禹尝谓人曰:“吾将百万之众,何尝妄杀一人,后代必有兴者。”其子护羌校尉训,有女曰绥,性孝友,好书传,常昼修妇业,暮诵典范,家人号曰“诸生”。叔父陔曰:“尝闻活千人者子孙有封。兄训为谒者,使修石臼河,岁活数千人,天道可托,家必蒙福。”绥后选入宫为朱紫,恭肃谨慎,动有法度,承事阴后,接抚同列,常克己以下之,虽宫人隶役,皆加恩借,帝深嘉焉。尝有疾,帝特令其母、兄弟入亲医药,不限以日数,朱紫辞曰:“宫禁至重,而使外舍久在内省,上令陛下有私幸之讥,下使贱妾获不满足之谤,高低交损,诚不肯也!”帝曰:“人皆以数入为荣,朱紫反觉得忧邪!”每有宴会,诸姬竞自润色,朱紫独尚质素,其衣有与阴后同色者,立即解易,若并时进见,则不敢正坐离立,行则偻身自大,帝每有所问,常逡巡后对,不敢前后言。阴后短小,举止时失礼,摆布掩口而笑,朱紫独怆然不乐,为之忌讳,若己之失。帝知朱紫劳襟曲体,叹曰:“修德之劳,乃如是乎!”后阴后宠衰,朱紫每当御见,辄辞以疾。时帝数失皇子,朱紫忧继嗣不广,数选进秀士以博帝意。阴后见朱紫德称日盛,深疾之。帝尝寝病,危甚,阴后密言:“我对劲,不令邓氏复有遗类!”朱紫闻之,流涕言曰:“我竭诚经心以事皇后,竟不为所祐。今我当从死,上以报帝之恩,中以解宗族之祸,下不令阴氏有人豕之讥。”即欲饮药,宫人赵玉者固禁之,因诈言“属有使来,上疾已愈”,朱紫乃止。明日,上果瘳。及阴后之废,朱紫请救,不能得。帝欲以贵报酬皇后,朱紫愈称疾笃,深自闭绝。冬,十月,辛卯,诏立朱紫邓氏为皇后;后推让,不得已,然后即位。郡国进献,悉令不准,岁时但供纸墨罢了,帝每欲官爵邓氏,后辄哀请谦让,故兄骘终帝世不过虎贲中郎将。
戊辰,司徒吕盖以老病致仕。
是岁,初封大长秋郑众为巢刂乡侯。
冬,十月,辛卯,以司空徐防为司徒,大鸿胪陈宠为司空。
班超久在绝域,大哥思土,上书乞归曰:“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谨遣子勇随安眠献物入塞,及臣生在,令勇目见中土。”朝廷久之未报,超妹曹大师上书曰:“蛮夷之性,悖逆侮老;而超旦暮上天,久不见代,恐开奸宄之源,生逆乱之心。而卿大夫咸怀统统,莫肯远虑,如有卒暴,超之力量不能从心,便为上损国度累世之功,下弃忠臣极力之用,诚可痛也!故超万里归诚,自陈苦急,延颈逾望,三年于今,未蒙省录。妾窃闻古者十五受兵,六十还之,亦有歇息,不任职也。故妾敢触死为超求哀,匄超馀年,一得生还,复见阙庭,使国度无劳远之虑,西域无匆急之忧,超得长蒙文王葬骨之恩,子方哀老之惠。”帝感其言,乃征超还。八月,超至洛阳,拜为射声校尉;玄月,卒。超之被征,以戊己校尉任尚代为都护。尚谓超曰:“君侯在本国三十馀年,而小人猥承君后,任重虑浅,宜有以诲之!”超曰:“大哥失智。君数当大位,岂班超所能及哉!必不得已,愿进愚言: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顺孙,皆以罪恶徙补边屯;而蛮夷怀鸟兽之心,难养易败。今君性严急,水清无大鱼,察政不得下和,宜荡佚简易,宽小过,总纲领罢了。”超去,尚私谓所亲曰:“我以班君当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尚后竟失边和,如超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