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寝帐内里脚步声响起,写韵走出来,白夫人等人迎了上去,夜天湛仍旧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一道电闪伴着雷鸣划破长空,扯破六合,照亮雨幕暗淡。
雨势略缓,楼台殿阁都在一片飘摇的雨雾中若隐若现,渺远至极。
夜天凌走过来,靠着长案在夜天湛身边坐下,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谁也不再扭头看对方一眼,两人都盯着高高隐没在光影下雕梁画栋精彩的刻痕发楞。
白夫人大惊失容:“陛下!”随后赶出来的太医正见此景,扑上前来扶,殿中突然慌乱。
卿尘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喊,缓缓展开眼睛,想要对他笑一笑,却只衰弱地牵动了唇角。每一次呼吸都如此艰巨,底下侍女惊呼太医的声音传来,似是甚么从身材中垂垂逝去,她已经分不清,只看得清他的眼睛,肉痛如狂。
夜天湛目光微微一亮,核阅她半晌,一把抓住她:“你跟我走!”
过玉阶,穿朱廊,写韵快步随夜天湛进入寝殿,四周都是散不去的药味,异化了鲜血的气味在潮湿的雨雾中,浓厚窒人。
面前似有一片空茫的沉寂,无声无息,无忧无怖,垂垂令人坠入此中,不经此时,不知生离死别。
隔着数步的间隔,他清楚听到写韵唇间落出极轻的四个字:“皇后安然。”
殿外廊前,夜天湛一向未曾分开,雨已将他半边衣衫湿透,更将他襟袖之上的血迹染得浓厚。
仿佛有人在身边叫了声“王爷”,他将胳膊撑在案上,也不昂首,只是有力地摆了摆手。
一旁的何儒义仓猝接道:“但参汤极易引发血崩之症,只能保孩子。”
急雨如幕,快马驰出重阙高墙的宫城,沿着几近空无一人的长街疾走而去,雨水激溅,四散如花。
“深山路远,又是如许的雨,怕是难寻。”
她昂首,不料见到皇后的目光悄悄落了过来。
人都退了下去,四周只是一味地静,静得人甚么也不肯想。
劈面而来的内侍宫娥仓促跪避,白夫人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转出画屏,赶紧俯身:“恭喜陛下,是个小公主。”一昂首,却见夜天凌直直盯住她手中的婴儿,那神情竟似看到鬼怪普通。
那是卿尘的血,从他将她抱到寝宫的一起上,她的血就没有停止过,渗进丝帛的纹路附在他的身上冰冷砭骨,带来深重的惊骇。
那一刹时,仿佛身子里一下空了,脸上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强作的平静蓦地一松,竟有些站立不稳,他缓缓地沿着几案跪坐了下来,伸手一抹,脸上冰冷一片,内心翻江倒海,已不知是甚么滋味。
人已近灯枯,但她没有昏睡畴昔,不知是一股甚么样的力量让她撑在这里,不肯放弃,那样衰弱的身材里,是如此柔韧的心志,丝丝都是对生的渴求、劈面前之人无尽的沉沦。
他猛地回身,正撞上夜天凌怒海狂涛般的眼睛。
待到牧原堂门前,那马被仆人猛勒的缰绳带住,一声急嘶几近人立而起,顿时之人早已飞身而下,一掌震开了牧原堂虚掩的大门。
夜天凌赶到榻前,俯身将她拥在怀中,哑声唤她:“清儿,清儿!”
写韵道:“师父每隔几个月都会入山采药,迩来并不在堂中。”
“混账!”话未说完,夜天凌勃然怒道,“朕甚么时候说过让你保孩子?”
“你当朕想要这个孩子?”夜天凌人全部笼在雨中,神情恍惚一片,“你想要这江山皇位,朕给你又如何?但她如有甚么不测,朕毫不会放过你!”
对峙在这即将落空的一刻,才发明本来讲出来的恨都已有力。
温热的液体落上她的脸颊,滑落在心底。卿尘竭力想抬起手来,夜天凌立即便握住了她,声音沙哑,“别睡畴昔,清儿,看着我,我不准你睡,你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