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惟云振衣欲跪,被他阻住:“不必了,是密旨,请大人亲身过目。”说着取出密旨递上。
雪衣素颜,秋水明眸,仿佛再过千年也不会变的模样,是他梦里宿世曾见,此生命定。
当时她不知他是夜天凌,他不知她是宁文清,就只在那一回顾,一抬眸,浩然相对,今夕何年。
已经多少天了,任她用尽针药,夜天凌始终昏倒不醒。那毒一次发作,仿佛被他本身的意志强压下去,再未曾几次,但他的身材也到了所能接受的极限。
檐下冷风劈面,吹得卿尘衣袂飘摇不定。雨丝斜落衣衿,她却始终站立不动,任雨水溅削发际,湿了面庞,把那一双眼眸洗得清澈。
“好。”清缓一笑掩去了满眼蕉萃,卿尘的声音非常安静,乃至透出冷然,“不要轰动对方,确保东海战事无恙,脱手之时务必洁净利落。”
举目之下雨幕苍茫,六合间一片无止无尽的温馨,心中没有一丝念想,似被这雨冲刷得非常洁净。心灵跟着大雨无垠伸展,几与这六合融为一体,每一滴雨都清楚,浇注心头,透辟淋漓。
斯惟云双手接了,拆开一看,明黄云笺,加印丹砂金龙行玺,的确来自御书房不错,一起看下,不由惊出浑身盗汗。
又是一天,明处刀光剑影,暗处虎狼环伺,三千宫阙连缀,万里江山。一天的雨,孤傲的冷,有力的怠倦,丝丝浸入了骨髓。
卿尘凝眸于他,悄悄转出一笑:“只要你在,四海皆是我家,那边都一样。”
夜天凌倚在枕上,半合双目,面色如雪更添肥胖,眉心蹙痕半没于灯色浅浅,轻似浮影,锐如剑锋。听到声音他展开眼睛,看到她,唇角渐渐带出一丝笑容。卿尘一步跪在他身边,无声地抱住了他,紧紧贴着他的身子,将脸埋在温凉的丝帛之间。
看着他一动不动地睡着,仿佛灵魂被掏空,缓缓填满了惊骇。如果……她不敢想这两个字,深夜里独坐榻前,握着他的手,发明本来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她便一点儿一点儿地说给他听,曾经她影象里的天下,她所神驰的将来,她藏在内心纤细的忧愁与欢乐。初相遇,再相逢,心相印,情深种,不觉已近十年,万千光阴如水过,花着花落,朝朝暮暮,另有多少个十年……
药中微苦,夜天凌却并不在乎,倚枕靠着悄悄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温软笑意,将那药一勺勺喝尽。卿尘托了药盏,微微抬眸,俄然便定定停在他的凝睇中。工夫退流,仿似回到多年前一晚,他们初遇山间,萍水相逢,蓦地回眸,灯火阑珊中,落定的尘缘。
“两城禁军尽在把握,无有异动!”
卫长征待他看完,将另一封金漆密信取出:“自湖州东行,最多三日便可赶至琅州,玄甲铁卫已等待在外,请大人速携此信前去,务必转交湛王。”
夜天凌满脸倦意深深,眼中却阒黑无底,隐见冷峻:“戋戋药毒,能奈我何?”他似若无其事,刀山火海过来了,那抽筋剔骨的痛苦落在这话中,只见不屑与傲然。说话间他低低一声咳嗽,却叫卿尘心疼到极致,忙反身取了药,坐到榻前,拿玉匙悄悄舀了,送至他唇边。
“如何了?”卿尘缓缓拭去脸上冰冷雨水,步回廊前,淡声问道。
卫长征一笑,道:“斯大人看笔迹莫非还不知吗?是圣旨还是懿旨,这又有何辨别?事不宜迟,大人速速出发吧,我还要到杜大人府上走一趟。”
卿尘伸手握住他,十指相扣,内心只余柔嫩一片。夜天凌微微扭头过来:“放舟五湖,遨游四海,你想先去那里,东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