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圣宫,太宵湖。
潮起潮落,澎湃彭湃,一浪过后又是一浪,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父王。”身后俄然有人叫他,夜天湛转头,见元修手中拿着甚么东西站在大殿一侧。见他回身,元修便走到玉阶之前,昂首道:“皇伯母去东海之前留给我这个木盒,叮嘱我在三个月后亲手交给你。”
夜天湛接过元修手中的木盒,熟谙的斑纹,精美的雕镂,恰是他昔年出征之前送给卿尘的。他仓猝翻开盒盖,内里还是那支玉簪,白玉凝脂,木兰花静,中间是一幅雪色的丝绢。跟着他手腕一抖,丝绢上两行笔迹展开在面前。清楚是两小我的笔迹,却神骨相合,如同出自一人之手――
夜天湛望着这片他曾经历尽风波,一手缔造了安宁的东海。海天一线处垂垂暴露一道晨光,跟着朝阳渐渐升起,海面上浮光灿艳,云霞翻涌,仿佛深处储藏着庞大的没法顺从的力量。终究,一轮朝阳喷薄而出,万丈光芒夺目,在六合间照出一片波澜壮阔的光辉。
八月,废蛮夷之别。迁中原百姓融于边城,四域以内,一视同仁。胡越一家,自古未有也。
琅州观海台,夜天湛负手独立在山崖之巅,浩大的东海举目无极,长风吹得他长衫飘摇,却不能撼动那矗立的身姿。
……
玄月,颁均田令,清丈田亩,劝课农桑,轻徭薄赋。复止兵役,不夺农时。
十仲春,湖州广安、广通渠成。两江连通,支渠纵横,尽从天利,灌田万亩。江东平原绝天旱雨涝之灾,岁无饥荒,年有丰余。
太和元年,册王妃靳氏为贵妃,皇宗子元修为太子。玄月,御驾东巡,驻跸琅州三月不足,至岁末,返驾天都。
帝后东巡的座舟在东海遭受风波,竟然落空踪迹。琅州水军出动二百余艘战船,兵士数万,多方寻觅,仅在三日以后寻得随行船只二十一艘,其他诸船皆不得归。
帝曜七年蒲月,凤氏谋逆,事败。逆首凤衍及其二子腰斩于市,九族流徙千里。帝以仁政,未兴大狱。
或许是因卿尘回宫的时候越来越少,夜天凌来宣圣宫的次数便更加多了。本日随兴而至,四周不见她人,在这太宵湖上听到琴声,循声而来,却见她单独操琴,眺望那秋色清远的湖面,思路悠然。
斯惟云昂首,面前那颀长的背影,在高大宏伟的殿堂前显得如此孤寂,他几近能感到湛王心中的哀痛,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带来的哀痛,无言、无声、无止、无尽,满盈于全部光辉的宫阙,六合亦为之寥寂。
……
夜天凌朗声长笑,笑中逸兴傲然:“既是方寸之地,何来不舍?”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尘凡俗事知多少;
七弦如丝,玉洁冰清;紫竹修然,清澈萧洒。卿尘笑看他一眼,扬手重拂,琴音飘摇而起。
夜天湛浑身沐浴在这朝阳的光辉当中,通俗的眼底尽是敞亮与刚毅,回顾处,长风万里,江山如画。
悠远的天涯仍覆盖在一片暗青色的苍茫当中,崖前是陡直的峭壁,前赴后继的海潮击上岩石,卷起惊涛万丈。碎浪如雪,半空中纷繁散落,跟着澎湃的涛声遥遥退去,消逝在波澜浮沉的远处。
只是漫无目标地操琴,只为与他泛舟一游。自从帝曜七年的那场宫变以后,卿尘因旧疾移居宣圣宫静养,此处山川灵秀,宫苑平静,她垂垂便很少再回大正宫,常住在此。这几年身子时好时坏,她也早已成了风俗,一手医术尽在本身身上历练得高深。命虽天定,人亦可求。
六月,帝废九品世袭制,设麟台相阁。破格取仕,拔擢豪门才俊,布衣卿相自此始。
《天朝史・帝都》,卷九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