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仕道:“陛下,莲妃娘娘不喜满庭芳纷闹,当年便清去了。”
太后看着卿尘眉宇间的哀伤,放动手中的茶盏,挥手遣退碧瑶:“你先起来。”
举步踏入莲池宫,初春来到,这里却仍然未脱寒冬的清寂,亭阁幽深,静得能听到本身的脚步声。卿尘低头前行,俄然脚步一顿,折入园中小径。莲池宫正殿,天帝正徐行沿阶而下,身后跟着孙仕。
此人彼人,是弈者又是棋子,进退攻守,分也分不清。
剑走偏锋,一招既出断绝湛王前路,却令溟王安然隐在暗处乘机而动,卿尘第一次感觉猜不透夜天凌究竟在想甚么。奇险快狠,深稳诡绝,便如传说中他行军布阵,别人不管身在局中还是置身局外,都是莫测其意。
碧瑶道:“郡主也真是,恰好这时候不在,四殿下来了半日,前脚刚走。”
天朝《禁中起居注》,卷五十七,第十三章,起自天都凡一百二十六日。
卿尘浅笑着道:“太后娘娘找我吗?”
“听听,你都也跟了朕大半辈子了。”天帝道,“不必忌讳言老,朕这几平常感觉力不从心,是老了啊。”
宫中不期而遇,她冷静陪夜天湛走了半日,几度哑忍心中挣扎,话到嘴边生生咽住。若设法点醒他的险境,便是将夜天凌置于危处。面上看起来雍容平和的大正宫,暗波当中动辄存亡,刀尖剑锋上,她既选了他,便死也要护着他跟着他帮着他,毫不能有半分犹疑摆荡。
孙仕道:“克日政务繁多,陛下何不命清平郡主返来,也好分忧。”
卿尘悄悄叩了个头,沉默起家。太后道:“凌儿从小在延熙宫长大,他阿谁脾气我晓得,整日里待人冷冷酷淡,心性又傲,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这么多年也没人让他看得上眼,但明天他来求我指婚,我却看得出他是至心真意的。卿尘,你跟了我这些光阴,女儿家的苦衷我多少也看得明白,你倒是说说,这是如何回事儿,你为何却不肯意?”
殷皇后看了看她空着的一截皓腕处,竟笑道:“湛儿既把那串冰蓝晶给了你,你便戴上无妨,空置着也孤负了那宝贝。”
天帝一笑:“朕那里再有个三十年啊。”语中尽是感慨,听起来竟有些萧索意味。
“哦。”天帝想了想,“还是你记得清楚,朕都忘了。”
泪已积满了心底,然也冷到了安静,卿尘眼底覆着一抹不易发觉的刚毅,低声道:“谢娘娘恩情。”
殷皇后浅笑抬了抬手:“本宫只要这么一个儿子,断不会难堪你们,现在你只要好生奉养皇上便是。”
这一日,曾看着他清隽的双眸设想过,曾在他暖和的怀中神驰过,曾在夜深人静时心间出现幽柔的波纹,曾在晨光潋滟中瞥见相互深切的期盼,就在面前了,就在指尖了,就在唇边了。
卿尘脸上泪痕未干,神情却不再有非常,低头淡淡道:“卿尘和四殿下,无缘。”
太后招手令卿尘来身边,挽起手细细看她,慈目中透着欣喜:“你可知凌儿明天为何而来?”
卿尘渐渐站起来,微垂的羽睫遮住了眸光,她分开锦榻,跪在了太前面前,一字一句地回道:“太后娘娘,卿尘……不肯。”
超脱宫装如同蒙蒙烟水,自白玉桥上一掠而过,淡波一现,清远脱俗。御林侍卫见了卿尘,纷繁恭敬施礼。现在的御林军,怕已无人再敢轻看,枪明剑冷,甲胄森严,总觉比之前多了些叫人说不出的庄严来。
她缓缓转过身,落蕊掠过肩头,任其飘零,偶然去看。
欲抑先扬、欲擒故纵,这体例是她出的,却怎也没想到竟用到了湛王身上,内心若说没有歉疚,不过自欺欺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