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与沙僧,分开水道,径往那水鼋之第找寻师父。本来那边边水怪鱼精,尽皆死烂。却入后宫,揭开石匣,驮着唐僧,出离波津,与众相见。那陈清兄弟叩首称谢道:“老爷不依小人劝留,致令如现在苦。”行者道:“不消说了。你们这里人家,下年再不消祭赛,那大王已此除根,永无伤害。陈老儿,现在才好累你,快寻一只船儿,送我们过河去也。”那陈清道:“有,有,有!”就教解板打船,众庄客闻得此言,无不喜舍。阿谁道我买桅篷,这个道我办篙桨,有的说我出绳索,有的说我雇海员。正都在河边上喧华,忽听得河中间高叫:“孙大圣不要打船,破钞人家财物,我送你师徒们畴昔。”世人传闻,个个心惊,怯懦的走了回家,胆小的战兢兢贪看。斯须那水里钻出一个怪来,你道怎生模样——
方头神物不凡品,九助灵机号水仙。曳尾能延千纪寿,潜身静隐百川渊。
到了河边,陈家庄老幼男女,一齐来拜送。行者教把马牵在白鼋盖上,请唐僧站在马的颈项左边,沙僧站在右边,八戒站在马后,行者站在马前,又恐那鼋无礼,解下虎筋绦子,穿在老鼋的鼻以内,扯起来象一条缰绳,却使一只脚踏在盖上,一只脚登在头上,一只手固执铁棒,一只手扯着缰绳,叫道:“老鼋,渐渐走啊,歪一歪儿,就照头一下!”
未几时,只见菩萨手提一个紫竹篮儿出林道:“悟空,我与你救唐僧去来。”行者仓猝跪下道:“弟子不敢催促,且请菩萨着衣登座。”菩萨道:“不消着衣,就此去也。”那菩萨撇下诸天,纵祥云腾空而去,孙大圣只得相随。瞬息间,到了通银河界,八戒与沙僧瞥见道:“师兄性急,不知在南海如何乱嚷乱叫,把一个未打扮的菩萨逼将来也。”说不了,到于河岸。二人下拜道:“菩萨,我等擅干,有罪,有罪!”菩萨即解下一根束袄的丝绦,将篮儿拴定,提着丝绦,半踏云彩,抛在河中,往上溜头扯着,口念颂子道:“死的去,活的住,死的去,活的住!”念了七遍,提起篮儿,但见那篮里亮灼灼一尾金鱼,还斩眼动鳞。菩萨叫:“悟空,快下水救你师父耶。”行者道:“未曾拿住妖邪,如何救得师父?”菩萨道:“这篮儿里不是?”八戒与沙僧拜问道:“这鱼儿怎生有那等手腕。菩萨道:“他本是我莲花池里养大的金鱼,每日浮头听经,修成手腕。那一柄九瓣铜锤,乃是一枝未开的菡萏,被他运炼成兵。不知是那一日,海潮泛涨,走到其间。我今早扶栏看花,却不见这厮出拜,掐指巡纹,算着他在此成精,害你师父,故此未及打扮,运神功,织个竹篮儿擒他。”行者道:“菩萨,既然如此,且待片时,我等叫陈家庄众信人等,看看菩萨的金面。一则留恩,二来讲此收怪之事,好教凡人信心扶养。”菩萨道:“也罢,你快去叫来。”那八戒与沙僧,一齐飞跑至庄前,高呼道:“都来看活观音菩萨,都来看活观音菩萨。”一庄老幼男女,都向河边,也不顾泥水,都跪在内里,叩首礼拜。内里有善丹青者,传下影神,这才是鱼篮观音现身。当时菩萨就归南海。
翻波跳浪冲江岸,向日朝风卧海边。养气含灵真有道,多年粉盖癞头鼋。
那老鼋又叫:“大圣,不要打船,我送你师徒畴昔。”行者轮着铁棒道:“我把你这个孽畜!若到边前,这一棒就打死你!”老鼋道:“我感大圣之恩,甘心办美意送你师徒,你如何反要打我?”行者道:“与你有甚恩德?”老鼋道:“大圣,你不知这底下水鼋之第,乃是我的室第,自历代以来,祖上传留到我。我因觉悟本根,养成灵气,在此处修行,被我将祖居翻盖了一遍,立做一个水鼋之第。那妖邪乃九年前海啸波翻,他赶潮头,来于此处,仗逞凶顽,与我争斗,被他伤了我很多后代,夺了我很多眷族。我斗他不过,将巢穴白白的被他占了。今蒙大圣至此援救唐师父,请了观音菩萨扫净妖氛,收去怪物,将第宅还归于我。我现在团霡长幼,再不须挨土帮泥,得居旧舍。此恩重若丘山,深如大海。且不但我等蒙惠,只这一庄上人,免得年年祭赛,全了多少人家后代,此诚所谓一举而两得之恩也!敢不酬谢?”行者闻言,心中暗喜,收了铁棒道:“你端的是实在之情么?”老鼋道:“因大圣恩德洪深,怎敢虚谬?”行者道:“既是真情,你朝天矢语。”那老鼋张着红口,朝天发誓道:“我若真情不送唐僧过此通银河,将身化为血水!”行者笑道:“你上来,你上来。”老鼋却才负近岸边,将身一纵,爬上河崖。世人近前旁观,有四丈围圆的一个明白盖。行者道:“师父,我们上他身,度畴昔也。”三藏道:“门徒呀,那层冰厚冻,尚且哈屮,况此鼋背,恐不稳便。”老鼋道:“师父放心,我比那层冰厚冻,稳得紧哩,但歪一歪,不胜利果!”行者道:“师父啊,凡诸众生,会说人话,决不打诳语。”教:“兄弟们,快牵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