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青脸獠牙欺太岁,一个暴睛圜眼赛丧门。鬓边红发如飘火,颔下黄须似插针。他两个头戴皋比花磕脑,腰系貂裘彩战裙。一个手中固执狼牙棒,一个肩上横担扢挞藤。公然不亚巴山虎,端的如同出水龙。
那贼闻言大怒,掣大棍,上前就打。这长老口内不言,心中暗想道:“不幸!你只说你的棍子,还不知我门徒的棍子哩!”那贼那容分辩,举着棒,没头没脸的打来。长老平生不会扯谎,遇着这急难处,没何如,只得打个诳语道:“二位大王,且莫脱手,我有个小门徒,在前面就到。他身上有几两银子,把与你罢。”那贼道:“这和尚是也吃不得亏,且捆起来。”众娄罗一齐动手,把一条绳捆了,高高吊在树上。
三藏见他这般凶暴,只得走起来,合掌当胸道:“大王,贫僧是东土唐王差往西天取经者,自别了长安,年深日久,就有些川资也使尽了。削发人专以乞化为由,那得个财帛?万望大王便方便利,让贫僧畴昔罢!”那两个贼帅众向前道:“我们在这里起一片虎心,截住要路,专要些财帛,甚么便方便利?你果无财帛,快早脱下衣服,留下白马,放你畴昔!”三藏道:“阿弥陀佛!贫僧这件衣服,是店主化布,西家化针,零琐细碎化来的。你若剥去,可不害杀我也?只是这世里做得豪杰,那世里变牲口哩!”
四众进山,缓行很久,过了山头,下西坡,乃是一段平阳之地。猪八戒矫饰精力,教沙和尚挑着担子,他双手举钯,上前赶马。那马更不惧他,凭那白痴嗒笞笞的赶,只是缓行不紧。行者道:“兄弟,你赶他怎的?让他渐渐走罢了。”八戒道:“天气将晚,自上山行了这一日,肚里饿了,大师走动些,寻小我家化些斋吃。”行者闻言道:“既如此,等我教他快走。”把金箍棒幌一幌,喝了一声,那马溜了缰,如飞似箭,顺平路往前去了。你说马不怕八戒,只怕行者,何也?行者五百年前曾受玉帝封在大罗天御马监养马,官名弼马温,故此传留至今,是马皆惧猴子。那长老挽不住缰口,只扳紧着鞍桥,让他放了一起辔头,有二十里向开地步,方才徐行而行。
却说三个撞祸精,随后赶来。八戒呵呵大笑道:“师父去得好快,不知在那边等我们哩。”忽见长老在树上,他又说:“你看师父,等便罢了,却又有这般心肠,爬上树去,扯着藤儿打秋千耍子哩!”行者见了道:“白痴,莫乱谈。师父吊在那边不是?你两个慢来,等我去看看。”好大圣,急登高坡细看,认得是伙能人,心中暗喜道:“造化,造化!买卖上门了!”即转步,摇身一变,变做个干清干净的小和尚,穿一领缁衣,年纪只要二八,肩上背着一个蓝布承担,拽开步,来到前边,叫道:“师父,这是如何说话?这都是些甚么歹人?”三藏道:“门徒呀,还不救我一救,还问甚的?”行者道:“是干甚活动的?”三藏道:“这一伙拦路的,把我拦住,要买路钱。因身边无物,遂把我吊在这里,只等你来计算计算。不然,把这匹马送与他罢。”行者闻谈笑道:“师父不济,天下也有和尚,似你如许皮松的却少。唐太宗差你往西天见佛,谁教你把这龙马送人?”三藏道:“门徒呀,似这等吊起来,打着要,怎生是好?”行者道:“你如何与他说来?”三藏道:“他打的我急了,没何如,把你供出来也。”行者道:“师父,你好没搭撒,你供我怎的?”三藏道:“我说你身边有些川资,且教道莫打我,是一时救难的话儿。”行者道:“好,好,好!承你汲引,恰是如许供。若肯一个月供得七八十遭,老孙越有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