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尘嚣甚上的关头,皇后为免天子猜忌记恨该避嫌才是,如何……
萧慎科举出身,向来喜好汲引苦寒后辈,张显昭其人他略有耳闻,虽少有才名却多次名落孙山,也曾经因为狐疑科举考官心存偏私查验过他的考卷。才情敏捷是真,年青气盛也是真,实该好好磋磨磋磨。讨伐小颜后的檄文自江南起,传遍大街冷巷,萧慎恐他锋芒毕露惹来祸端,又故意点拨,便将他护送入京。本来是想等府衙开印后再举荐与天子,天子听闻此事,许是惜才,连夜召见。相谈甚欢,许了他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弘文馆行走。
张显昭敛袖执杯,轻啜了口茶,眼睛不由自主地逾了礼法——目光逗留在皇后揉捻玉石棋子的细若无骨的柔荑之上,肌肤白净似雪,埋在肌肤之下的青色经络清楚可见。皇后本籍金陵,入宫前想必是住在金陵本家的,张显昭籍贯临安,与金陵相去甚近,或多或少听过茶社酒楼里的几句碎嘴子。颜怀信除却嫡妻杨氏以外,另娶了一房妾室,男人三妻四妾无甚希奇,只是那小妾于先帝女科时曾中过状元,这于多次落第的张显昭来讲,既是妒忌又是欣羡,他很有几分交友之意。
“张大人,承让。”皇后的声音如她的人普通,仿似在一汪清泉中浸湿的一匹素色纱绢,洁净中透着清澈与冷冽,仔谛听来又分外温和。
朝鼓鸣,群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如果换作旁人,幼年浮滑不甘落败的张显昭定然应战。檄文中他虽挥毫泼墨字字泣血,将颜氏兄妹贬低作罄竹难书罪不容诛的恶人,本日前,他与皇后倒是素未会面。史乘文籍中常有外戚乱政的先例可循,不管皇后嫔妃,皆是明丽魅惑,红颜祸水之人。张显昭心中先入为主,几近要将皇后视作妖精变作的狐媚子,哪知到了跟前,竟是个欺霜胜雪素衣白衫又心机沉稳的女子。
太子弘年纪强大,可贵温润内敛的脾气与颜后如出一辙,深得天子疼宠,政务繁忙时亦会拔冗体贴一二。虽则痛失本身亲身择选扶养的爱子,天子身材每况愈下,知悉不能听任本身沉沦于悲哀中,储君之位亦不成久长空悬。元月初八,府衙开印日,休沐假毕。大小臣工抖擞精力凌晨应卯,做足了聆听圣意的筹办,饶是如此,仍然面面相觑,几近瞠目结舌。
萧慎执笏敛目,天子克日喝药卧榻,储君人选是他与天子商讨的,圣旨更由他亲手执笔,无甚讶异。至于颜逊……萧慎看向颜逊,见他气定神闲分外舒畅,想来御前奉养的宫人嘴舌又不大周到了。
本日,太和殿上黑压压一片人头,以绯色官袍为首按文东武西顺次排开,朝臣皆外披粗制麻衣手执笏板,恭谨庄严。
自元朔帝后,晋朝民风兼容野蛮,更有丞相温清荷改革吏治,于三年一度的科举取士中另设女科。女子与男人普通,可读四书五经修身治国,可习弯弓舞剑驰骋疆场,几近再无三寸弓足楚王细腰之粗鄙流弊民风。元朔年间,纯元皇后亦常与肱骨权臣、清流名仕于闲暇时会晤笑谈,若非惯例,皇后无不成见之人——召见外臣前,禀明圣听便可。
忍冬又道:“殿下,张显昭瞧着呆头呆脑,二愣子普通,拎着根笔杆子倒置吵嘴,何故将他召来碍眼?”忍冬非多嘴之人,委实因为编排诽谤皇后的檄文而看张显昭不扎眼。
张显昭走后,皇后立在房檐下远远地张望那株树干上刻有划痕的海棠,目光通俗清幽,收拢在红色狐裘内的双手曲拳紧握,将指尖的新月印死死地嵌入掌心。忍冬给她递来手炉,她看了一眼,不接,问道:“刘铎回京未曾?”
下朝,王公大臣抬脚跨出太和殿的门槛,炸开油锅,叽叽喳喳会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