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她想的比做的多,才会一次次作茧自缚,将本身堕入两难双全的困局。想明白这点,她的表情较之以往确是豁然开畅,故而是夜她驰念太后,便再不决计压抑,径直策马赶回宫城,纵是过几日有人扣问,找个借口敷衍归去便可。
将天与地,人与人,皆浇了个通透。
春分日,天子按例亲率诸卿大夫乘车驾赴京郊的日坛祭日。
如此,也就罢了。天子年幼,太后垂帘听政,进而意欲篡权血亲相残的例子自古俯拾皆是,但难于成事,流着皇室血脉的幼帝只需韬光养晦、厚积薄发,身后不乏忠肝义胆夺目无能之士,岂会受制于人,又何愁大权旁落?
感到迷惑的不但内侍,玉竹亦然。天子知悉太后作息,这个时候,太后定已寝息,即便驰念母亲,一夜总能忍得,何故孔殷来此?
如是,乃礼毕。
唐潆走在廊下,行动不由愈来愈急,唇畔隐含着一抹得偿所愿的笑意。她还未见到人――倘若太后的确歇下,她也不会将她扰醒。但知她就在此处,便心对劲足,赶了一夜的路,却不觉涓滴怠倦,离太后寝殿近几分,又精力奕奕几分。
也许是她以往哑忍太深太久太苦,自及笄那日向太后敞高兴扉以来反倒痛快很多,这痛快以外,更多的倒是异化着禁止的放纵。她在走一条波折遍及荒草丛生的门路,无人指导,无例可循,统统或好或坏的能够都需她一一尝试,方知可行与否。
日坛初建之时便预置殿宇屋舍,祭日典礼前亦由有司打扫整齐,足以供人暂住。
玉竹不如青黛谨小慎微,话间便不自发地带出本身的迷惑。太后的寝食作息极是规律,并无好说处,何故天子需求每样亲耳听过,方肯罢休?说是纯孝,但未免体贴过火。
窃听别人言语,并非为君正道,这是她自幼所学,现在未曾忘怀。但现在,她却鬼使神差地涌出一股近似于离经叛道的打动,她喉间动了动,缓缓将食指收回,又将手放下,随即,附耳于殿门后,屏息凝神地偷听。
穹宇如盖低垂,滚滚乌云越积越厚,垂垂将皎月的清辉悉数掩去,瞬息间六合暗淡而沉重,仿佛预示着后事的艰巨与悲戚。
斯须间,唐潆只觉心口如遭千钧重锤,脑中茫茫然一片空缺。嘴唇随之毫无赤色,面庞亦是煞白,她不成置信地一面点头,一面略略向后退了几步,盯着近在面前的殿门,竟生出悲惧的表情,如同不肯面劈面前实际普通。
唐潆在心中存下疑问,进而又有担忧生出,不管何故,晚睡于身材确有侵害。这般想着,她的面庞便垂垂隐下笑容,微蹙着眉,持续向前行。
厚重的冬衣一件接一件地褪下,暖和的炭火一个挨一个地撤下,烂漫的百花盛开齐放,芳香芬芳,这般如同温暖的暖阳懒洋洋的温馨日子接踵过了月余,便静悄悄地迎来春分。
东风温暖,夜里的风却裹挟着些微冷意。
却薄弱而纤细,令人不由生出顾恤之意。
这么晚了,阿娘为何还未歇下?
唐潆深吸了口气,抬步,走入未央宫。
接着,是太后的声音。语气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寥寥数语,却道出欺瞒她很久的究竟:“这眼疾,已是治不好的,再差,不过沦为瞽者罢了。服了药,我夜间尚能视物,无甚不好。”
檐下精美的宫灯向四周充满灿烂的光影,暖黄的光晕令人望之心安。唐潆的脚步略微顿了顿,她停在原地,抬眸看向浓墨般的夜色中工致端秀的飞檐斗拱。夜太深,即便极目亦难清楚张望,但她内心晓得,这座殿宇的屋檐瓦当上錾饰着巧夺天工的凤纹祥云,意味着其主凤临天下的高贵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