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潆不知这些,床榻前没有书案,她便跪伏在地上抄经,一面抄一面留意太后。约莫每过半盏茶,她便起家,探探太后的体温,给她喂水喝,感觉她冷,就钻进被褥里,给她捂暖身子。她梦话得短长时,就在她耳边说话哄她,哄慰这事,她几近从未对太后做过,也许是陌生,她哄着哄着,竟变成了威胁:
唐潆听闻,立时掀了被褥起榻,顺手捞了靴袜套上,便直往外去。她行色仓促,池再本随她同业,见她实在穿得薄弱,忙又折返归去,一面追逐她一面给她披上氅衣。
唐潆这般想着,往掌内心呵了口热气,从被褥里抽出太后的手来,谨慎翼翼地窝进本身双掌间揉搓。直到她冰冷的手回暖了些,才重新将它放回被褥中,接着,又抽出她的另一只手,帮她捂暖。
她说着话,没发觉,太后白净纤细的手指已经游走到她唇瓣。
庭苑中的积雪日日有人打扫,至夜间,却不知不觉又砌满白玉似的积雪。
太后留她下来,是有话要说,咳了一阵,缓过些了,便轻声说道:“克日,我总做些奇特的梦。像是刚才,我在梦中行路,路上很黑,四周都是些陌生人。经常有人与我扳话,说我女儿不乖,要做好事,劝我归去盯着女儿,我不信,说她很乖。”
这些话,从治眼疾起,忍冬已听得耳朵起了茧子,她现下只体贴这高热几时能退,便出言将医正的话打断:“大人方才说,明日殿下醒来便能退热?”
想着,她便抱起佛经要走,却不慎撞倒了堆在一侧的竹简。这些竹简,是她命工匠所刻,她再熟谙不过,撞倒了,她不看一眼便急往床榻而去。竹简摔落在地,此中一卷后背朝上摊开一角,孤灯一盏犹在案上,晕霭烛火,明显弱弱,映出上面骨架清秀,行笔却略有些陌生的刻字来:
大略,是金陵话罢。
她说着话,没发觉,太后白净纤细的手指已经游走到她唇瓣。
这会儿子,又跟丢了。
三愿如同梁上燕
她气味很弱,几句话咳了又说,说了又咳。
“且我不识路,如何归去?便是这时,不知从何袭来大水,将四周尽数淹没,我水性虽好,在水中却不管如何都浮不起来,奇特得很。挣扎了会儿,像是逃离水中了,耳畔又有你的声音,竟是在说些混账话……”
岁岁
说着,她便要下榻。
世人皆停下法度,呼吸微滞,如当头棒喝不知该如何应对。池再尚且不懂,忍冬斯须间却已红了眼眶,青黛见她如此,知她内心难受,即便心如明镜,有些话却不能入耳,让她听得通透。因而,青黛将医正引到一处,问他别的半句是甚。
一两服药是治不好的,却又不能将药当饭吃,唯有固本培元,重中之重是将心结解开。
这几日,太医开药调度,唐潆又寸步不离地陪护,若非昨日见了气色,太后撵她归去,她不定都将御案搬到长乐殿了。但是脑中紧绷的弦还未放松,刚才她在宣室殿中要寝息时,长乐殿忽有宫人来禀,太后的病情竟减轻了。
毕竟,这般哀伤,仿佛半晌后将有祸事来临,这寄意不好。
池再手提羊角灯,正给唐潆带路,两人一起疾行,只图走得快,不图走得稳,即便火线积雪未清都径直踩着鹿皮靴子迈畴昔了。
……
“阿娘……”朝鼓声乍然响彻宫阙,唐潆闻声一惊,昂首看向窗外,只见天气已然明白。她内心像巨石俄然坠地,又像高山一声惊雷起,说不出的庞大。很久,她才凝眸目视面前的虚空,缓缓道,“阿娘,您倘若长眠,我便跟您一块儿去了。要抢在你前面,先过何如先投胎,定要比你年长,才可名正言顺地顾问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