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远点点头,不知该作何感触,本身刚遭受了一场车祸,莫名其妙到了这里,连气都没喘匀,却又要面对被皇上贬官乃至性命不保的伤害,恰好陆文远的脾气,与这位御史如出一辙――朴重、叫真、轴,上大学的时候,导师和同窗就常常开打趣,说他上辈子必然是位言官,不想现在竟一言成谶了,的确就是无缝对接。

安然见自家少爷问得奇特,瞪着乌溜溜的两只大眼睛上高低下地打量他:“少爷你是睡胡涂了还是怎地?现在是大明天熹九年,这里是杭州陆府,你是堂堂的浙江道御史陆文远陆大人啊!”

安然又道:“少爷,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的脾气也太朴重了些,每次上疏不是指责皇上荒废朝政,就是劝皇上早立中宫,这两样都是皇上的禁区,怪不得他恼你。此番进京见了皇上,你千万收着些性子,皇上说甚么就是甚么,皇上骂你你也听着,等皇上消了气就没事了。哪怕被皇上贬了官都不要紧,把命保住才是端庄。咱家老爷和夫人走得早,陆家就剩下你这棵独苗,少爷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也没法儿活了。”

桂喜听他语气不善,也猜到是本身方才闹的动静太大,触怒了万岁爷。当下在原地更加恭敬地欠身道:“回皇上,已是巳时三刻了。皇上早膳就没用,要不要奴婢去尚膳监传膳?”

陆文远回身望去,只见那少年穿了一身浅青色短麻衣,深色布裤,头顶束着个发髻,用半幅巾帻包住,脸孔生得聪明讨喜,手里端着一只铜盆,肩上搭着一条布巾。

内阁里此时没甚么人,恰是午休时分,政要大臣们都该出宫的出宫,该用饭的用饭去了,只留了几个部下把守流派,却也都成不了气候,见圣驾到来,一个个慌得六神无主。朱时泱懒得兜理他们,只等沈纶他们开了库房,便信步踱了出来。

那少年进门瞥见陆文远站在镜前,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便笑嘻嘻地将铜盆放到盆架上,一边转头与陆文远说话:“本来少爷已醒了,那为何不叫安然出去服侍梳洗?如果误了上路的吉时该如何是好?”

桂喜见他阴沉着脸不说话,只当他是不肯意,谨慎翼翼地开口摸索道:“要不,奴婢去回了沈大人他们,就说皇上龙体不适,先打发他们归去?”

时候回到一个月前。

朱时泱听得头疼,忙喝止了他们,只要沈纶出列序言,沈纶也不再连篇赘述,只一抱拳道:“皇上,只今春一季,从各地呈上来的言官奏章就已堆满了三间书房,范哲甫却连看都不看,全数堆在了内阁外的库房当中,只待出京返来,一应拉到宫外烧掉。请皇上移驾,随臣等去一看便知。”

却说都察院的沈大人几个,正在正殿里慨叹朝政不古,言路庸塞,已到了需得贿赂寺人才气得见天颜的程度。说到痛心之处,大家跌足长叹,却突听桂喜拉尖了嗓音在殿外喝道:“皇上驾到――”

朱时泱也不急着让他们平身,到龙椅前坐定了,往堂下一望,只见乌压压的一片脑袋,也不知来了多少人。朱时泱连续几年不上早朝,常日在后宫里也仅见得桂喜等寥寥几个宫人,早已风俗了清净,现在一看这等阵仗,头又疼了起来,心中也只是不耐烦,只想着早点打发了他们了事。当下挥挥手让他们起来,开门见山便问:“众卿找朕所为何事?”

陆文远展开眼时,发觉本身躺在一间古朴的配房内,身上盖着一床锦衾。四周非常温馨,敞亮的天光从朱漆镂花纸窗中透出去,洒在床前的地下。

库房里光芒暗淡,跟着流派的开启,一些灰尘腾了起来,呛得一行人连连咳嗽,桂喜赶紧挥动起手中的拂尘。朱时泱往屋里走了几步,便被堆积满地的奏章阻住了脚步。这些奏章近处的还很新,屋子角落里的却已蒙上了薄薄的蛛网,在不大的空间内堆起数座比人还高的小山。朱时泱抬脚踢了踢,便稀里哗啦地塌方一阵儿,吓得众大臣们都挡在皇上四周,唯恐伤着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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