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自发得她粉饰得很好,但凤姐毕竟比她大上好几岁,多么聪明老辣,怎不知她情意?凤姐本来就顾忌她,再加上这一层,就格外冷淡起来。比方这回薛蟠和秦钟大闹,薛蟠当然莽撞,但凤姐是早晓得秦氏背景已倒的动静的,若她肯在贾母、王夫人面前流露一言半语,贾母又怎会拉偏架,逼得薛家低头认错?再不济也不至于出这么个馊主张,害得宝钗和秦氏差点丢了面子。

宝钗心中悄悄惊奇,心想:公然先前王夫人所言非虚,她出身另有来源,绝非秦家自摄生堂抱来的弃婴那么简朴。不然,焉能有这般底气?她所言“我家”绝非是秦家,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问个明白?一个不慎,反招来杀身之祸。

秦氏半坐半躺在一张贵妃榻上,喘了几口气,面色垂垂平和下来,望着宝钗长叹一声,说话却暖和了很多:“普天底下的人多是如此,为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也怨不得一代不如一代了。你看看那些公子哥儿们,一味混闹,可有几个能挑大梁的,或打理族中事件,或努力于宦途光宗耀祖的?一族人里总要有几个出类拔萃堪当重担的,这户人家才不至于式微,其他的后辈才气持续花天酒地,做他们公子哥儿们的好梦。你也是个命苦的,偏生有如许一个哥哥。想来平素也非常难堪罢。”

宝钗忙赶着给贾珍见礼,申明身份,在解释本身穿戴时,只淡淡说一时玩皮,图个新奇,那贾珍想是心中有事,那里故意机管这些,因宝钗是女眷,更不便多说,不过酬酢了几句,宝钗就瞅个机遇告别而去了。贾珍如释重负,那里肯留。

宝钗话尚未说完,那秦氏已经变了色彩:“说到底,你竟是来经验我的了?你虽是个女孩儿,却也是皇商家庭出身,莫非不懂这和蔼生财的事理?薛家白遣了你来了!常日里常听人传你会做人,我只道你也如凤丫头普通,是个会晤人下菜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大话的。谁猜想你反倒跟我讲起大事理来了!是不是你觉得我家里落魄了,便能够任由你经验?”

宝钗夙来沉稳,胸有城府,但不晓得为甚么,见秦氏这般模样,竟不肯瞒她,正游移间,谁猜想秦氏也是个最小巧剔透的人物,已经被她看出端倪。只听的秦氏又轻笑一声说道:“是我想的差了。你这番来,必定是得了凤婶子的主张。我只说我们从小玩得投机,好过这么一场,她必然对我有几分至心在。想不到墙倒世人推,别人尚未听到甚么风声,她反倒先落井下石起来。是我高看她了。”声音里大是闷闷不乐。

逗蜂轩中两人一站一坐,沉默了好久。宝钗心中只盼着尤氏从速返来替她得救,心中迷惑:如何去了这么好久还不返来,也不见人将大夫请来,莫非果然如秦氏所言,宁国府已经完整放弃了秦氏?

她的话还没说完,秦氏已经略显倦怠地摆了摆手:“我早就奉告秦家,秦钟那孩子若再不学好,只怕神仙也难救了。偏他贪玩不消心读书,反在一些不三不四的事情高低工夫,又能怪谁?现在我身子这个模样,时势又是如此,莫非竟为了这些有的没的小事思虑气恼?再者,就算我故意究查,只怕也究查不起了罢。”

宝钗自知说错了话,涨红了脸,一言不发。若论辈分,她原比秦氏高了一倍,但现在情势比人强,只能低头受教。就听得秦氏劈脸经验道:“我先前虽未见你,也早晓得你的贤名,只道你公然是个聪明孩子,便如凤丫头普通,倒也担负得起兴衰大事。想不到竟是个死读书的愚人。须知那三纲五常,三从四德,本来是多事的人编排挤来,好哄哄人的。只因暗合了龙椅上头人的意义,才传播开了。聪明的人拿这个当幌子,只为了本身的位子做得稳妥,实在并未曾把此中所谓圣贤之言当作圣旨普通。就算是圣旨,也如放屁,阳奉阴违,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事情多了!只要傻子,才拿个鸡毛适时箭,对别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我是甚么人,岂容你在这里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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