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羽一声喟叹,倒让灵恩鼻头一酸,几乎落泪。这年初,可谓众生皆苦,只是学道修佛的,格外苦些。
张梨棠心中感念这世道,妖鬼比人更像人,人比妖鬼还像妖鬼,实在是令人扼腕。也恰是这动机,却叫贰心中存着几分副本清源的希冀,有此一念,头顶的气数便澄彻起来,仿佛天意看重普通,有了多少窜改,固然并不较着,却在日积月累,潜移默化当中。
小巧扯了个鬼脸,扭了扭屁股,道:“谁叫你长太大做不上来,略略略。”
重羽高傲地指着满山灵秀,道:“我家大王吞吐造化,归纳灵机,曾得月神倾故,降下帝流浆,这山中灵萃无数,很多感染了灵气的物件都通灵了。莫说灯笼,便是板凳扫帚也有很多成了精灵。”
措置了青丘之事,槐序看着张梨棠身边的小豆丁灵恩,不由得叹了口气。
重羽捂着胸口,气得火冒三丈,等着一说红眼睛朝地下看去,叫道:“别跑!你个小矮子!”
重羽点头晃脑道:“早些时候,我家仆人乃是妖魔,厥后改邪归正,却也不肯文过饰非,这些人皮灯笼,人骨法器都是大王暮年的时候所用,厥后固然弃之不消,却也没有烧毁,反而留下做个催促。”
张梨棠叹了一声,道:“圣上抬爱,现在正在翰林院做编修。”
槐序带着小巧来见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对着鬼市里各种玩意啧啧称奇,看起来非常土鳖。
穿过门楼,张梨棠未曾感到到甚么,青丘和灵恩却清楚感觉有一道目光从身上扫过。重羽道:“这是罗刹神,奉大王之名镇守庙门。常日里尊神并不现身,只要鬼市开张之时才现出法相震慑心胸不轨之徒。”
重羽将张梨棠三人带入鬼市,穿过薄薄一层阴界,便又是一副风景。张梨棠见到了人皮灯笼的灯魅,非常好认,青幽幽的火焰中飞舞着或男或女的小人,只是神情冷酷,看起来非常不好相处。
这一日,他的李代桃僵之术终究在六道循环盘中结胎,术成之时,槐序便感遭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腐败。仿佛面前的天下都被擦亮了普通,让他到了很多之前看不到的东西。人缘线还在他身上,只是有了假胎过滤,便不会对他产生过大的影响。
天下承平时,海晏河清,六合清泰,正气勃发,修行也便当。但现在这年事,会些相术的都能看出龙气倾颓,大厦将倾。
这恰是张梨棠此次拜访的目地,自前次拜别,青丘得泉上人传授些许练气术,也垂垂修出一点神异,也不知是狐丹作怪,还是骨肉如此,青丘日渐素净,雌雄莫辨,斑斓非常。
这小人儿粉雕玉琢,非常敬爱,穿戴一身绿衣服,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便会生出一股子喜意来。
槐序忍俊不由,带着小巧从塔林中出来,这林中禅性重,妖鬼都不乐意靠近,唯有小巧乃是泥土烧筑,土性暖和,和这里的佛像塔林不测合得来,并不惊骇禅光。
“这是灯魅,是寺里久燃的灯火成精。寺中的灯魅有两种,一种乃是平常灯火感气而生,另有一种是人皮灯笼感气而生。前者暖和,后者暴躁。”
张梨棠怔了怔,想要细问,却被槐序岔开话题,指着青丘道:“好久不见,青丘身上的狐丹也萌动啦。”
现在的国师慈航普度虽以佛为名,所作所为却无一不是魔道手腕。灵恩乃是报国寺独一的苗裔,玄悲老衲人以命相博才为求来一条活路。
兰若寺的塔林,槐序正在打扫灰尘。他穿戴一身常日里不会穿的僧袍,脖子上挂着圆润发亮的珠串,广大的僧袍在他身上很有些离尘的意味。长发披垂,浑身放松,并没有特定的姿势,却仿佛落入凡尘的倦鸟,慵懒惰漫得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