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捉孟珩回府不得,他已是连日恶梦缠身,忧思不竭。
旧事如潮流大水般一遍一遍涌上来,将他这十多年来好不轻易在心上筑成的坚固壁垒一下子摧毁得荡然无存。
被这金石之音一震,贤人只觉心头微颤,回过神来,忙把本身所思所想奉告于老道:“道长说得有理。只是此事很有些毒手,还请道长指导一二。”
“孟珩此子自小身材孱羸,脾气孤介,臣一向将他养在府中别院,着人经心奉养照看,如此将他养到十六岁,不想一年前此子俄然得了沉痾,不治而亡,臣痛心之下将其厚葬。没想到变故就是在此时骤生。”
除魔捉妖,心魔焉能捉得;杀妻弑子,休祲自有天降。
圣民气下一惊,猛地回想起来,心机回转间不由得盗汗连连。
偌大的宫殿以内光芒不甚了了,只要甬道摆布点了几束宫灯,用以照明。
“罪臣遵旨。”一道略有些沙哑的降落嗓声响起,与此同时,便见一个身影佝偻着背从暗影中走出。
一份由顺天府尹和左都御史联名呈上,直指孟仁身为兵部尚书、朝中栋梁却动用私权、假传圣旨、擅自调兵等数项罪名,要求对孟仁严惩不贷。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他说着,跪下身来朝贤人重重地叩了几个响头。地板上收回沉闷的响声。
少年如此一副姿容边幅,倒是出乎他的料想。
乾元殿内,贤人刚服用过道上进献的灵丹,此时正微微倚在榻上,轻阖着双目。
“给朕好好说说,你是如何得知孟珩确是被妖气缠身,又是如何被他妖法所惑的?”
口气倒是完整相反。
“陛下莫怕,有老道在,定不会让那妖孽伤到陛下半分!”他捋了捋髯毛,神情中已然是成竹在胸:“只不过,在老道擒住那妖孽之前,陛下还是莫要失了方寸为好。”
得知本相以后却不由嗤笑了罗云一番。不过是有人暗中推手,成心为之,再加上平凡人等不明本相、人云亦云罢了。
许是比来连缀阴雨的原因,他总感觉脑内昏昏沉沉,精力不济,连带着身材也气虚有力的,实在恼人,不得不愈发频繁地靠食用丹药醒神了。
但是他愈是恶梦缠身,便愈不能听任孟珩不管。
男人摆布并未有内侍宫女服侍,只动手立着一个身着道袍的父老,须发皆白,半立在暗影当中,影影绰绰,看得并不逼真。
孟珩垂首笑道:“恰是。”
孟仁的神采变得青白。
贤人瞥了眼手上的两份折子,心头一乱,把两份折子俱撂到面前的几案上,长叹一声。
阳春三月,一场春雨如油如酥,淅淅沥沥滴得满城遍翠,然后转眼便又是云销雨霁,暖阳高照。
恰是被剥夺了兵部尚书之位、本该远调他乡的孟仁。
另一份倒是由内阁首辅吴有贞呈上,虽也提及孟仁擅自调兵一事,却解释道此乃事出有因,孟仁教子心切,一时胡涂,完整不必小题大做,言辞间倒是在为孟仁讨情。
贤人等了好久不见孟仁出声,有些不耐地催促道:“孟仁,朕叫你把孟珩所做之事一一道来,你若不说,朕便只好叫你去西南荒凉之地孤傲终老了。”
少年神采平平,仿佛方才孟仁的一番陈情说辞与他全然无关,只悄悄地站在那边,嘴角噙一抹极淡的浅笑。
“老道虽修行尚浅,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可儿云‘空穴来风,一定无因’,倘使确有其事,那么孟大人的行动则能够了解了。”羽士说到此处,略略停顿了一下,半晌以后才抬高了嗓音持续道:“或许孟大人是被孟珩趁其不备时,施妖法利诱了也未可知……”
他垂首走到阶前站定,下认识昂首看了少年一眼,倒是神采大变,盗汗直冒,强忍着心头古怪之感,硬生生低下头来不再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