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有贞眉头微蹙了一瞬,目光一凛,而后只得慨然笑道:“既是如此,本官也不便勉强。只不过,本官但愿几日以后再见到孟大夫时,孟大夫能够收下本官的这些薄礼。”
此人宣称是迷了心智,六亲不认,可自打他跑出了房间,偏不到吴有贞和那丫环面前猖獗,却只认准了他一人,又如何像是得了失心疯的人?
少年却只笑而不答,随便与男人客气几句,便扬长而去。
吴有贞也笑,笑罢方又寂然敛眉,意有所指地承接着少年的话,道:“所谓‘天官’,不过显赫一时也,若须悠长,必得扎根深广才是。若论这一点,倒比不上孟大夫才冠当世,悠游安闲。”
少年只淡淡扫过一眼,目光不作多留,他径直绕过那小厮,负手踱了几步,笑道:“孟某虽爱财,却只喜取那可得亦可退之财,大人此礼倒是有如千斤之担,孟某不敢等闲收下。”
却见少年仿佛浑然未觉对方的迫人威势,只眯眸怡然笑道:“哦?鄙人可否把大人这一番话视作对鄙人的皋牢?”
内里初时无人应对,再敲,却蓦地听到一阵沙哑呼喝声传出,紧接着,便见那房门“砰”地一下被从内里踢开,转眼之间就闯出一个持刀乱舞、蓬头垢面的人来。
吴有贞听得此言,神采未变,只稍稍眯起了眼眸,半晌,沉吟道:“孟大夫不必如此仓猝便作出回应,有些事情此一时看是一番模样,彼一时看又是另一番模样,孟大夫何不耐下心来,深思几日,辨清利弊,本官信赖届时孟大夫必然会做出对你我都无益的决定的。”
他目光缓缓落在少年那风轻云淡的眉眼间,话锋一转,持续道:“只不过,孟大夫可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孟大夫此等能人异士,若风头过盛,不知韬光养晦,恐怕会遭人忌恨。”
明白了这一点,他唇边的笑意反倒渐次加深。
吴有贞引着少年一起出了前厅,今后院盘曲小道走去,到绝顶耳房四周,才指着那耳房道:“那老管家就在此处安息,孟大夫稍等,我命人把他叫出来。”
孟珩眯了眯眼。
“吴大人倒是坦白。”孟珩淡淡瞥他一眼,却见男人那暗沉的眼眸中酝酿了另一番神采,挑唇一笑,道:“只可惜孟某一贯喜好独来独往,既偶然做那林中秀木,亦不肯求人遮风挡雨,此番美意,孟某受之不起,恐怕要让大人绝望了。”
“孟大夫能如此想,便是深明大义了。”吴有贞笑道,继而又道:“此番劳烦孟大夫前来,又使孟大夫受了一番惊吓,本官心下过意不去,特此着人备了薄礼聊表歉意,还望孟大夫收下。”
吴有贞的眸色暗沉了几分。
“孟大夫可曾想过择一毓秀之林攀附?如此才气够真正得己之所欲,安身于人间,也方能善始善终,不然恐怕就会有伤仲永之类的嗟憾之事了。”
却见少年听了这话,也不再辩驳,只挑眉笑了笑,淡然道:“大人既执意寄但愿于孟某,孟某也实是不忍破大人情意,临时思虑几日,以免大人以为孟某不识汲引。”
不过转眼之间,孟珩便认定,此人精力普通,所谓疯态不过是假装。
语罢,他沉吟半晌,凝眉道:“但是纵本官再如何使计摸索孟大夫,想必也转动不得孟大夫分毫,孟大夫又何必介怀?”
孟珩脚下略一停顿,微微侧头见男人神采无涓滴非常,便微微勾起唇,还是拜别。
这话里虽埋没讽刺,但是说话间,少年却一如既往的语气淡然,笑意宛转,看不出喜怒。
目睹得这位老管家将近扑至跟前,孟珩却不躲不闪,只待他近到身前,低低一笑,道:“中间清楚无癫无傻,何必装出如此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