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见弘历气得浑身颤栗,冷喝一声:“大胆主子,休要胡说。”
弘历瞟了永璂一眼,见他兀自垂着头,淡笑道:“皇额娘说的是,秋菊盛放,算算日子恰好赶上皇额娘的寿辰。依儿臣看,就在千秋节将王公大臣聚到清漪园。大师一同赏菊,为皇额娘贺寿如何?”
老佛爷端起桌案上的茶水饮了一口,脸上的笑容垂垂收敛了:“哀家年纪大了,没甚么别的念想,只是这后宫是天子的憩息之所,须得和敦睦睦才好。皇后是个好孩子,你也别太厚此薄彼了。”
弘历心下伤感,一时候屋内无人说话,忽听一把软软的声音道:“皇祖母,您曾跟我说过,当人离世时,会变作天涯的星宿,让留在尘寰的亲人,瞥见他的踪迹,因此我们的亲人,都不会分开。驰念他们的时候,只要一抬眼就能瞥见。”
主子吓得噗通一声跪下了:“皇上,是王爷叮咛主子们安插的,说是早走晚走都是个死,还说灵堂里摆放的生果能够随便吃......”
太后怔了怔,轻声叹了口气,颤声道:“弘昼这孩子,面上看着好说话。小的时候,你说甚么他都承诺,可内里倒是个硬骨头,主张正着呢,和他额娘裕妃一个模样。没想到眨眼间,那么多年畴昔了,现在竟......”
小小的暖阁中挤满了人,五个太医一个不落全都到齐了,另有替弘昼擦身的下人,坐在塌旁不住哭泣的福晋。一阵呛人的药味袭来,弘历却全无所觉。
弘历却似有所觉地展开了眼睛,沉声问道:“和亲王如何了?”
弘历大喝一声,打断了院判的话:“朕说不消治了,都聋了么?既然他那么想死,朕就成全他。全都给我清算东西,滚出去。”
弘历缓缓地点了点头,起家时脚下一个踉跄,下一秒却被和珅稳稳地扶住了。和珅冲弘历暴露一个安抚的笑容,温声道:“主子听老一辈的人说,皇上是真龙天子,生来带有吉祥之气。地府的阎王小鬼,见着皇上都得绕道走。您此番亲身去探视和亲王,王爷必然会药到病除,安然无恙的。”
三希堂内的氛围仿佛呆滞了,弘历挣扎着从御座高低来。一双脚眼看着就要踩到地上,和珅眼疾手快地拿过一旁的御靴,俯身替弘历穿好。
那主子早已吓得瑟瑟颤栗,结结巴巴地说:“王爷......还说......还说......吃饱了才有力量为他哭灵,还说除了主子们,没有人会为他哭了。”
和珅见弘历抬眼看过来,忙稳了稳心神,接着道:“此句出自《唐纪》,司马光觉得,立嫡宗子为太子,是古来的正道,但是唐高祖李渊能够占有天下,其子李世民的功绩最大。太子李建整资质庸劣,却位在李世民之上,兄弟二人互生嫌隙,势同水火。借使李渊能有周文王的明智,李建成能有泰伯的气度,李世民能有子臧的臣节,则事情不生。”
弘历将笔放下,盯着和珅的侧脸问道:“你同意司马光的话?”
弘历沉吟很久,感喟道:“是啊,本朝立储,向来都是能者居之。畴前朕和老三争,老五就在一旁当看客。世人都说,老五就是个当闲散王爷的料。可这皇家的孩子,哪有生来就不肖想阿谁位置的呢?老五的不甘心,朕向来都晓得。”
弘历的思路像是飘了很远,他倚在御座上,双眼微闭:“这些年,老五想要的,朕都竭尽所能地应允。朕晓得,他记念畴前在雍亲王府的日子,就将那府邸中的财物都给他。他要权,朕就让他当上三旗的都统,特命他参与议政,可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