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进了洞中，一个药人便先极乖觉的将手上挽着的皋比垫子铺在石头上，点头哈腰的殷勤道：“姥姥坐。”另一个则将食屉、褡裢里的百般吃食捧出来，笑道：“姥姥用不消些云片糕？眼下还是热腾腾的。”
向经纶道：“还下棋不下？”
曾九道：“你死得值不值，和我又有甚么干系了？”
曾九不由觉着有些新奇，似笑非笑的瞧了他们一眼，道：“留着自个儿吃罢。这些东西够你们几个吃上些日子的。”又向中间那药人道，“把东西给我。”
叫这隼儿一打岔，曾九心底便天然了很多，闻言慢悠悠道：“我固然人老了，心也硬了很多；可瞧见你这般的男人，心上仍忍不住扑通扑通的，总想多瞧两眼。”
向经纶没叫人在厅中服侍，是以专司养鸟的仆人不敢出去，只候握着叫子在外头廊劣等着。他与这隼儿玩了半晌，便拍了拍它的项背，将窗一推。金钩瞧见碧空缺云，便又清唳一声，振翅飞窜而去，钻入梅林中不见了。
她又问：“我瞧明教里很多人都很恋慕你。以你武功才干，若要撤除异己，有很多体例可用。我想不通，不管是公开里杀了他们，还是明火执仗的拼过一场，你的胜算都不算小。何必弄成现在如许儿？”
曾九微微一惊，手劲立时收了几分，本觉得要打伤了他，却忽觉掌上一震，一股内力将她收回的力道粘着一牵，曾九手掌顿时贴着他手臂一滑，歪扑到了氛围当中，整小我亦失衡地朝前踉跄了半步，不由一手按在他胸前，一手朝他握棋的右拳抓去，堪堪在离他天涯之远处稳住了步子。
柒
曾九便又横睨着他，半晌后终是忍耐不住，嫣然笑了起来。
向经纶环着她的腰，沉吟浅笑道：“我会如许想，只因我内心也真有你。不知何故，我总感觉，你我两民气里是一个样的。”
接着她翻开嫁妆，借镜光将面具往脸上一覆，察看半晌又摘下来，从珍珠鱼皮袋子里抽出一根长柄小银勺，揩了一豆泥脂，在面具上细心刻画了起来。
向经纶冷静听完，道：“因为他们可不仁，我却不能不义。若要横刀相向，先动手为强，我问心有愧。而若明火执仗相拼，本教数十年冬眠的心血，岂不就此毁于一旦？金兵北踞，虎视眈眈，此诚中原危急存亡之时，若教中兄弟因我等数人的分歧而挥刀相向，相互残杀，那我身后有何脸孔去见明教各位先故教主呢？”
……
那几个药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但闻声这话，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强笑道：“奴婢们不晓得，也不敢猜。”
向经纶道：“你能同我说这番话，只因你看得起我。我内心既是欢畅，又是感激。”
曾九莞尔一笑，冷冷道：“这就是你要我帮你的事？”
向经纶缓缓笑道：“大丈夫俯仰一世，不舍初心，无愧于人，如此尽人事而听天命，纵有一死，亦是死得其所。何必瞻前顾后，作扼腕不甘之态？”
向经纶想了半晌，道：“你为我报仇，是因你内心有我，为我悲伤。我又如何会怪你？想来若我泉下有知，也只要一声长叹罢了。”
曾九笑道：“你说得不错。若论残暴，我确切是个残暴的坏胚子。但我拿来制毒炼蛊用的活人，个顶个是些牲口东西。我将他们宰了，免得他们祸害旁人，是不是也算是坏胚子里的大好人了？”
向经纶顿了顿，道：“可我正喜好你如此。”说罢，又柔声笑了，“是以即使难堪，也没甚么体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