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候后,朝阳高升,天光拂晓,接到传召的管事已陆连续续到齐,筹办聆听新主子的教诲。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因老夫人偶然管家,他们常日里多有懒惰,今儿起这么一大早,睡眼惺忪、哈欠连天、满腹牢骚的人不在少数,至于诚惶诚恐、心胸畏敬者,倒是一个没有。
思忖间,内里传来通禀声,说是大蜜斯给夫人存候来了。
目睹大蜜斯都跪了,一干管事也陆连续续跪下,另有几个矜持资格,勉强挺直腰板,很有些负隅顽抗的意义,却听内里传来丫环焦心的声音,“夫人,宫里来人了,请您从速出去接旨!”
“母亲!”赵纯熙猜到关素衣又要拿爹爹与皇上的龃龉做文章,好叫侯府诸人看清实际,晓得好歹,不免尖声打断。自从得知嫁入赵府是爹爹巴巴求来的成果,她对侯府的嫌弃就一刻也未停止过,乃至连假装都懒怠。她能伸手便打爹爹、弟弟和本身的脸面,亦能张口就戳破侯府窘境,一点儿余地也不给旁人留,强势的手腕与美好的长相涓滴不符。
金丝楠木的盒子里垫着一层玄色丝绸,晨光铺洒其上,泛出麦芽糖般的焦黄光芒,在这焦黄光晕中悄悄躺着一套翡翠片花金银掐丝垂珠头面,绿的像春季的嫩芽,白的像半夜的露水,又有金光、银光、晨光交相辉映,可谓美不堪收。
如当代家秘闻虽多多极少被烽火消磨,但只要进入他们的宗祠,必然能瞥见一本《世家录》被供奉在最显眼的位置。老侯爷活着时曾远赴天水,向赵氏本家借《世家录》誊抄,却被好一番挖苦,返来后不免大病一场。旁人欲问详情,皆被他拖出去赏了板子,连老太太和侯爷也没闹明白此中原因,再要细究却惹得他几次暴怒,终是不了了之。
现在,侯府新夫人总算得了个一品诰命,这代表着镇北侯府的女眷终究能够昂首挺胸地出去应酬,如何不叫人奋发?孙氏欢乐地差点晕畴昔,赵陆离也颇感欣喜,而赵纯熙又欢畅又痛恨,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礼品你拿归去吧。我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女人计算。”关素衣点了点安排在手边的书册,曼声道,“我刚才翻看了《世家录》,本来你们赵家并不是天水赵氏嫡脉,乃至连庶支都算不上,只是当年天水赵氏一洗马奴于战乱中奔逃光临城,为立品存续,故而借天水赵氏名号一用,其本无姓氏,更无世家血缘。而你母族叶家……”说到此处,她仿佛怕弄脏唇舌,竟来了一句“不说也罢”,然后悄悄吹了吹杯沿。
这套头面是她的陪嫁,上辈子关素衣不明就里,收下了继女的“孝心”,成果被赵陆离大加贬斥,还平白背上一个“贪财如命”的罪名。这辈子她可不敢再要赵纯熙半点东西。
她将《世家录》支出锦盒,话锋蓦地一转,“好叫你们晓得,我关素衣的确出身寒微,却并非豪门,我不提出身并不是因为卑弱,而是感觉没阿谁需求。常日里我不声不响,并不表示耳目栓塞、胡涂度日,亦或者任由你们欺辱拿捏。真要论起血脉,荣宠、权势,我关家一样不缺,更不是已经式微的侯府可比。皇上称帝一年半,你们侯爷何时上过朝……”
她面上并无异状,一举一动却透暴露浓烈的鄙弃与鄙夷之态,将自负心极重的赵纯熙气得倒仰。而一帮管事也被她雍容端严的气度所摄,竟冒出很多盗汗。
赵纯熙不能让她说下去,顺势跪在地上,要求道,“母亲,昨晚是弟弟不孝,冲犯了您,我在言语上也有不对,这便向您赔罪。您既然已嫁进侯府,我们就是一家人,原该风雨共济,同心同德,何必说那些外道的话,伤相互的心呢?今后谁如果再说您半句不是,女儿第一个不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