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关素衣,倒是不尴不尬,不上不下,两端讨不了好。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丰富的嫁奁,为了在门庭崔巍的镇北侯府安身,除了克己复礼,谨守本分,她没有别的体例。奉养婆婆,照顾夫君,教诲后代,能做的该做的,她都冷静做到美满,终究却身败名裂,发配到此。
不堪的影象重又变得清楚,关素衣嘴角轻扬,仿佛在讽刺当初的本身,又似在讽刺台阶下哭得惨痛绝望的少年。
少年又羞又愧却模糊感觉称心。男盗女娼,行同狗彘,骂得真对!也只要母亲才最有资格如许骂。贰心甘甘心肠跪了下去,原觉得母亲定会失控宣泄,却见她忽而轻笑点头,竟敏捷规复安静。
另一名丫环拉了拉姐妹,让她别再多话。如果夫人早出世五年,碰上赵家这群奇葩,早就和离再醮自顾清闲去了,哪另有本日?若不是徐氏理学的流行,若不是《女戒》、《内训》等书的流行,夫人何至于被囚禁在此处不得自在。她若和离再醮便即是坏了族中姐妹的名声,叫她们今后婚事无着,孤苦无依,因而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那些假道学们当真害人不浅!
已插好一瓶垂丝金菊的关素衣正转动着花瓶,试图找出不敷之处,忽见此中一朵金菊叶片过分富强,少了留白的意境与含而不放之美,便拿起小剪刀欲略加修整。
用剪刀修了修苇絮,关素衣自嘲而笑。多么怪诞而又可悲的作品,一如她的人生。倘若当初能够和离该多好?明知赵家是一滩臭不成闻的污物,她却走不得,亦留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本身溺毙。眼角余光瞥见桌边的几本书,她终究暴露愤懑的神采,将它们抛入煮茶的火炉内付诸一炬。
“你的腿如何了?”她淡声扣问。
目光由上至下,触及他手中的拐杖与较着短了一截的左腿,关素衣有些讶异,想问,却毕竟没有开口。她之以是被发配到沧州,不恰是因为管得太多吗?
少年哀思欲绝,并未重视到较着走神的母亲,兀自倾诉,“临到此时,儿子才终究弄明白,对你好的一定是真好,对你坏的一定是真坏。”
关素衣愣了愣,澹泊的脸庞暴露恍忽之色,仿佛在回想妇人丁中的“至公子”究竟是谁。半晌后,她眉心微蹙,迟缓而又断交地吐出两个字,“不见。”
少年由低低哽咽变成痛哭失声。他恋慕的叶姨本来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他崇拜的亡母本来妄图繁华,抛夫弃子,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关素衣也该哭了。但她在乎的却不是这段匪夷所思,荒唐至极的丑闻,而是中间那句话。
叶姨娘是赵陆离原配嫡妻的堂妹,在本身过门后不久便以照顾孩子的名义纳了出去。她与赵陆离的嫡子嫡女血脉相连,可说是从藐视着他们长大,又与他们的母亲长得极其类似,完整满足了孩子们对母爱的想往。她明面上只是一个姨娘,却颇得侯府民气,赵陆离也因她与嫡妻六七分类似的样貌而格外沉沦,两个孩子不消说,自是将她当作亲生母亲对待。
获得久违的来自于母亲的体贴,少年泪水决堤,愧意澎湃,“儿子的腿被人打断了!是叶姨娘打通儿子身边的小厮,让他勾引儿子与游侠比斗而至,太医说此后再也没法像凡人那般行走,算是废了。为了让赵广担当镇北侯爵位,她竟毁了儿子平生!母亲您夙来对儿子峻厉,教儿子读书,命儿子守礼,但有讹夺必然惩罚。反观叶姨娘,只一味宠溺放纵,叫儿子在逞凶斗狠的岔路上越走越远,这才有了本日。”
少年从她眼里瞥见了体贴,堵塞在心中的凄苦与惭愧瞬息间决堤,一瘸一拐上前几步,欲扑到妇人脚边哭诉。关素衣并未躲闪,两名丫环却已挡住少年,一边搀扶一边扣问,“至公子,您这是如何了?但是受了委曲?您的脚受伤了,千万磕碰不得!”甚么样的委曲能让视夫报酬仇敌的至公子不远千里找来沧州抱怨,且还是在不良于行的环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