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凌云从荷包里取出一颗佛珠,扔进茶杯,沉沉吐出两个字,“中庸。”
魏国刚建立不到两年,战役的残暴还印刻在百姓心中难以消逝,谈到和安然宁,自是大家神驰,谈到暴・政战乱,自是大家悔恨。儒家的仁爱思惟此时更易打动心扉,而法家的酷刑峻法却惹来很多嘘声。场下的辩论几近闪现一面倒的态势,不太短短三刻钟,应战之人已举起白绢完整认输,而徐广志则用铿锵有力的声音划下结语,“故此,现在之魏国应如圣上所言――废黜百家,独尊儒术!”
秦凌云和高大男人齐齐朝她看去,面上不由透暴露惊诧的神采。要晓得,关素衣但是关齐光的孙女,按理来讲该当是儒学的拥趸,此时竟直白地宣示出对法家的推许,她莫非脑筋进水了不成?
关素衣小抿一口,持续道,“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怕这九黎男人听不懂,因而又做解释,“用口语说就是――若研讨异端邪说,风险就极大了。甚么是异端?用徐广志的注解便是除儒家正统以外的统统学派都是异端。然,春秋之时儒家并非正统,又何来异端?此处的异端,应解为事之两端,而事之两端又以中庸为均衡点,也就是‘过’和‘不及’。研讨学术过分,与不及,都是弊端的,风险极大的,这才是孔圣要表达的真正思惟。你再看那徐广志,他将今上的一句话曲解到‘废黜诸子百家’的程度,其治学精力已呈走火入魔之兆,实为过分。用孔圣的话来讲,他已走入异端,丧失了中正平和的心态,又那里有资格代表儒家批驳法家?只这一句话,我便能看破他这小我,用八个字描述足以……”
“主张禅让说的,最早见与孔圣与其弟子编撰的《尚书》,其实在性不成考。然,在《韩非子》和《竹书编年》中,对于这段汗青的申明却截然相反。《韩非子・说疑》中记录:舜逼尧,禹逼舜,汤放桀,武王伐纣;此四王者,人臣弑其君者也,而天下誉之。《竹书编年》中记录:尧之末年,德衰,为舜所囚。舜囚尧,复偃丹朱,使不与父相见。舜囚尧于平阳,取之帝位。韩非子的说法临时不提,单《竹书编年》就比《史记》早几百年,且是战国时魏国野史,更加可托……”
高大男人正听得入迷,见她又停下来大喘气,赶紧主动斟茶,沙哑的嗓音听上去非常浑厚,“喝茶,喝茶,你快接着说。”
关素衣却被他当真求知的态度取・悦了,一面吹拂茶水,一面柔声开口,“急功近利,沽名钓誉,你觉得然否?”
他刚想到此处,就听关素衣缓缓道,“徐广志几次列举的禅让制,实在是个谎话,汗青的真・相常常袒护在血腥争斗之下。”
想了又想,关素衣终是压下满心仇恨,却又痛恨难平,嗤笑道,“法古循礼。若真如徐广志所说,前人既无纷争战乱,又不伤害同胞,个个都是仁爱之士,那周朝又为何会灭亡?你们法家学派的人忒也没用,很多论据都能等闲颠覆竟涓滴抓不住机遇,白白当了徐广志的踏脚石。真要论起治国之术,儒家差法家远矣!”
“然!”高大男人拊掌朗笑。他早就被徐广志那一套师法先古的实际弄得暗火丛生。甚么尧舜禹,甚么禅让,甚么仁爱贤明,天下大同,一听就是假的。中原人真会编故事。
高大男人听得如痴如醉,干脆捧着茶壶坐到她身边,主动帮着续茶,殷勤备至的态度和先前的嫌弃构成激烈反差,叫秦凌云看得直咋舌。
“这就结束了?”秦凌云并未说话,只面色极其丢脸,反倒是他的贴身侍卫用不太标准的雅言(当代浅显话)诘问。
谈兴上来了,关素衣从禅让制谈到尧、舜、禹的平生,三者如何上・位,如何明争暗斗,如何皋牢民气、把控朝政等等,其言语之滑稽,情节之丰富,转折之跌宕,堪堪能写成一本出色至极的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