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楠双眸微微一亮,刹时又暗了下去,“厂公当真不记得了?小人暮年曾蒙厂公庇护,当时年幼性烈打动,多有获咎之处。只是当时节,小人另有着别的一个名字。”
容与摇点头,“我骗你甚么?又何曾承诺过你甚么?”
话锋转过,他再道,“慎有一门生,为万岁爷亲点,列今科二甲第三。唱名之日,万岁曾揭示过一篇高论。那门生旁的到还罢了,便是记性甚佳。提及暮年曾有幸拜读过厂公文章,对遣词用句略有晓得。便对慎说了一个不便与外人言的猜想,倒是那文章原是出自厂公之手。”
杨楠被他呵叱得愣在当场,面上垂垂透暴露不甘、屈辱、耻辱、悔怨各种神采。容与看得齿冷,这就是饱读圣贤书的学子,为宦途发财,时令庄严十足能够放低。
待台上的戏唱过几巡,容与借解手离席。踱步来至外间,劈面的鼓噪尤胜内堂,放眼望去,公然见在席的大多为北司、五军都督府和五城兵马司中从戎之人。
步子顿了顿,容与回眸,嘲笑不改,“务必二字用得令人不解,叨教为何我必然要答允?”
及至宴罢,容与再没瞥见杨楠的身影,陈阁老还是亲送他出府,一面笑道,“厂公和文臣可论道,和武将相处也能礼贤下士,如此谦雅安闲,怪不得能令万岁爷正视。”
“必然必然。”项慎呵呵一笑,见提督寺人底子不接他的话,也不好再往下说,自去喝酒闲谈,撂下方才谈吐不提。
容与心中嘲笑,这言论造得不早不晚,更借端说出文章是为他所做,莫非杨楠还想拿这个威胁本身!
这回并没多想,容与接口应他,“处大家间,既要懂人云亦云,也要会自发得是;既能和至雅者曲高和寡;也要能融入阡陌尘凡,做一个下里巴人。”
容与想了半晌,微微一笑,试着答道,“我相曰自发得是;人相即人云亦云;寿者相为雅不成及;众生相称为俗不成耐。”
杨楠似笑非笑,“指教二字岂敢当,只是小人有一事相求厂公。”
“你......”气急废弛的人倒吸一口气,这才惊觉本身当日太太轻信,不由愤恨得咬牙切齿,“厂公不是说过,会不计前嫌?”
宴是好宴,其间文人一席,武将一席,二者交集不甚较着。因恭维的人多,氛围天然也热络。容与身畔坐的大多是六部官员,偏巧挨着他的恰是礼部左侍郎项慎。
文华殿大学士兼太子少保府邸,这一日高朋满座,香车宝马云集,但是当身穿朱红色织金蟒袍,腰系素色玉带的司礼监掌印率众策马而至,还是掀起了一阵不小的喧哗,只是这喧哗并非流于大要,而是埋没于每个或正视、或窥视这位权珰之人的心底。
容与轻声一笑,“你我既无前缘,何来嫌隙?岑佥书此话疑点颇多,我看毕竟是你多虑了。”
容与好整以暇,看着对方眼底一点点生出焦炙愤激,还是淡淡一笑,声音却冷了下来,“这话更教人不解,仿佛是岑佥事狭私威胁在前。所谓世法划一,叨教佥事读书济世的初志是甚么,为官入仕的目标又是甚么?寒窗十载,苦心孤诣,却本来存着挑三拣四之心。莫非是嫌官阶不敷,还是担忧升迁太慢?究竟是哪一条让你感觉不满?如另有自知之明以为才气不济,大可向朝廷请辞。如想要一蹴而就,那么可有考虑过你本日言行,对旁人难道太不公允?”
陈阁老凝目再道,“那么佛曰,四相皆无,又作何解?”
出西华门直奔宣武门外大街,一行人在府门前上马,容与回眸看一眼身后随众,除却西厂亲信更兼有几个天子近卫。
他夙来行事给人留余地,可自有一股清刚之气,也不起火,只淡笑道,“令高徒怕是自误了,林某向来视恩科得选之才俊为国朝将来股肱,毫不存任何公允。且林某记性不大好,却不知何时何地与令高徒结下过缘分,待他日得闲,还请项大人引见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