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容与不置可否,他低声笑了笑,“皇上虽未点透,亦足见对厂公才学赏识。只是我那门生,目下很有几分惶恐,说当日他不谨慎得窥天心,不免面露得色,刚好为厂公所见,恐是以让公曲解,觉得他是那等轻浮孟浪之人。过后考虑,愈发不安,乃至展转不能眠。不知厂公可否赐慎一个薄面,将此事翻畴昔不提了罢。”
容与扫了他一眼,应以一记意味不明的笑,“你所求之事,我心中稀有。归去等动静便是。”
杨楠被他一番指责说得脸上红白瓜代,容与见他气闷无言,也懒得理睬,绕过别人独自去了。
容与摆首谦笑,“陈公谬赞,林某充其量沾了随和二字罢了。”
“必然必然。”项慎呵呵一笑,见提督寺人底子不接他的话,也不好再往下说,自去喝酒闲谈,撂下方才谈吐不提。
杨楠被他呵叱得愣在当场,面上垂垂透暴露不甘、屈辱、耻辱、悔怨各种神采。容与看得齿冷,这就是饱读圣贤书的学子,为宦途发财,时令庄严十足能够放低。
容与好整以暇,看着对方眼底一点点生出焦炙愤激,还是淡淡一笑,声音却冷了下来,“这话更教人不解,仿佛是岑佥事狭私威胁在前。所谓世法划一,叨教佥事读书济世的初志是甚么,为官入仕的目标又是甚么?寒窗十载,苦心孤诣,却本来存着挑三拣四之心。莫非是嫌官阶不敷,还是担忧升迁太慢?究竟是哪一条让你感觉不满?如另有自知之明以为才气不济,大可向朝廷请辞。如想要一蹴而就,那么可有考虑过你本日言行,对旁人难道太不公允?”
容与摇点头,“我骗你甚么?又何曾承诺过你甚么?”
文华殿大学士兼太子少保府邸,这一日高朋满座,香车宝马云集,但是当身穿朱红色织金蟒袍,腰系素色玉带的司礼监掌印率众策马而至,还是掀起了一阵不小的喧哗,只是这喧哗并非流于大要,而是埋没于每个或正视、或窥视这位权珰之人的心底。
身先人确是再没了说辞,在踏进府门之前,容与回顾一顾,声音不高不低,撂下最后一句,“我从没欠过你甚么,对你和先令尊,林或人俯仰六合无愧于心。”
宴是好宴,其间文人一席,武将一席,二者交集不甚较着。因恭维的人多,氛围天然也热络。容与身畔坐的大多是六部官员,偏巧挨着他的恰是礼部左侍郎项慎。
陈阁老凝目再道,“那么佛曰,四相皆无,又作何解?”
容与朝堂上世人行礼,一时厮见结束,内里好菜业已备齐,另有府内豢养的梨园,预备下戏牌,拟按寿星公和高朋的意义,开唱那咿咿呀呀的水磨腔。
和文人说话少不了打机锋,和武人则能够直来直去。有人仗着和他熟悉,上前相邀,不过是吃酒划拳那一套。容与不算精通,大抵晓得划拳行令的端方罢了。所幸这个游戏全然难不倒他,宿世身为理科生,他对数字特别敏感,加上本身反应又快,因而一来二去,竟也赢过那帮兵痞好几轮。
这话听得情面不自禁地想笑,世上另有如此昏聩之人,竟然拿这个来勒迫他。倘若他真是他们口中奸佞小人,这类程度的威胁又有何用?
容与微微点头,看门见山,“林某和尊驾可曾见过,缘安在此等待?”
及至宴罢,容与再没瞥见杨楠的身影,陈阁老还是亲送他出府,一面笑道,“厂公和文臣可论道,和武将相处也能礼贤下士,如此谦雅安闲,怪不得能令万岁爷正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