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深宫凤帷后,已复苏的我却不舍得展开眼睛。
“是下过雪了么?”
“你去禀报,我不去宴会了……”
行宫中上高低下已井然就位,随行的宫人们彻夜未休,束装待发,只待帝妃启驾。
可我,早已死在那不测。
不成方物的艳光,在镜中漾开,湖面前的我,凝睇着镜中的另一个本身,笑意更深,艳光凌厉。
我不肯展开眼,模糊听得宫人们细碎轻微的脚步声从殿别传来,那是绣履走过玉砖的和顺动静,是宫女捧在双手中的金盆,亦在这轻悄的足音里,水面不起一丝波纹,水中漂起的花瓣有清芬四溢……再过一刻,宫女柔嫩的声音就要在凤帷外问安请起,服侍他穿上日月在肩江山满绣的龙袍,为她穿上朱红华章的翟衣鸾裳,以十二璎珞凤冠绾起广鬓高髻。一帝一妃将联袂走出大殿的正门,同登御辇,登上千梯金殿,接管世人的朝拜。而后,她这南齐的最高贵的女人,后宫的统领者仵贵妃,待几光阴,回那坤定天下的昭台宫去,做回她的中宫皇后。
剑青走到画案之侧,画已画好,却不忍多看一眼。
剑青微怔。
屏风合上,也不近前,也不出声,只哀哀望着本身的画像,但是心底早已……
如同悬停纸上的玉管霜毫,纸与墨,一白一黑之间,碧落鬼域,游丝天外。
泪光下,剑青睐中哀戚之色垂垂敛起,目光果断如初。
想着那画,那画里的人,我拢在袖地的双手不觉发颤。
天明曚昽时,我从潮热里慵然醒来,微觉汗出,耳鬓间齐皇的呼吸匀长。他从身后拥着我,彻夜未松开双臂,以肩臂做我的枕。
我目光轻掠,仿佛发觉了本身的落泪,似也怆然一笑。
我拂袖起家离了画案,徐步走向沁心湖,身后青丝散成一幅墨色长缎。
琉璃光,碧烟沉。
恨夜短,痴痴缠缠,更阑里竭尽欢好,相拥无间而眠。
“现在我也不晓得,画得像不像本身了。”
一点泪,却从眼角坠下。
镶嵌屏风上的云母流转幽光,我在屏风前止步,冰冷的两手拢在袖底,屏息半晌,才轻悄将合拢的屏风推开。
“在想,你何时醒来。”我略微伸展身材,腰间他的手,便将我扣紧了一些,令她宛妙光滑的背,与他的身材更加贴合无间,每一寸起凸伏凹都相契。他埋首在我颈项间,下巴抵着锁骨的微凹,鼻尖摩挲我耳畔,带了笑意问,“想我迟些醒,才好多贪一刻和顺乡?怕是你昨夜邪念,一夜未眠……”我低笑,语声慵然,“怕你一醒来,我便没有安宁……”他含住了我的耳垂,轻咬下去,我成心躲开,令他突然血脉贲张,哑声笑,“那是天然。”
我的目光,仿佛落在画上,又似落在无穷尽的虚空。
“娘娘……”
我在湖边立足,一动不动凝睇镜中,唇角缓缓扬起。
“会的,终有一天,你我都能纵情一笑,或纵声一哭。那一天不会太远。”面前的华昀凰,与湖面中的本身,四目相对,“成王败寇,唯有胜者能够堕泪,输尽统统的人只要血能够流。”
可否在缠绵一梦里再踯躅半晌。
“可,朕在候着皇后呢。”他半支起家子将我圈在身下,居高俯视,未束起的头发慵懒惰下,深目微睐,薄唇含笑。他明知我是用心的,他动容地瞥见了另一个冶烈如女妖,如精魅的我正自他眼底醒来,是阿谁在江南里与他共难的至情至性的女子,是自发肤到灵魂都与他勾连胶葛再难明开的女子。
“剑青你瞧,像么?”
笔尖凝停纸上,素手执笔,手指比玉管更匀皙,肤光比玉色更冷。
仿佛方才合了眼,醒来良宵已逝,清复苏醒的白天如大敌已至,身躯与灵魂,又将穿上华服坚甲,去一步步超出世途风霜,蹈过人海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