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占几句嘴上的便宜,冷不防被人当腰一撞,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又被跌在地上的食盒绊了一下,一个屁墩摔在了地上,瘦子跌起跤来也分外昌大,弄出山崩地裂的动静,听着就挺疼,当下唉哟唉哟地干嚎起来。
幸亏姜悔及时闭眼,墨没溅到他眼中,却把他半张脸染黑了,他下认识地抬起袖子,却终是舍不得弄脏衣服,眨巴几下眼睛,任由墨迹像泪水一样顺着脸颊流下来,嘴唇颤抖了几下,究竟没说甚么,他的小书僮还算眼明手快,取了帕子替他擦拭。
姜昙生从小猫嫌狗不待见,阿耶不管束,继母一味要星星不给玉轮地宠嬖,老太太倒是想管,拐杖还没挨上他身,这崽子就唉哟唉哟地鬼哭狼嚎,稍稍骂上几句吧,他不疼不痒,全当了过耳的轻风,毕竟隔了辈,老太太怕管得狠了嫡长孙与本身生分,便也睁只眼闭只眼了。
是可忍孰不成忍。
钟荟本日见了嫡兄,方知她的后母当真是妙手腕。
却说姜悔几次三番受辱,常常哑忍不发,打落牙齿和血吞,因他们一个长一个幼,一个嫡一个庶,身份有如天渊之别——这是他想当然尔,要钟荟说,姜家的嫡子和庶子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一样拿不脱手。
都道钟十一娘好性子,实在人生活着谁没点脾气?皆因无人触她逆鳞罢了。眼下这有眼不识泰山的瘦子不但触她逆鳞,的确要爬她头上掰下她的角,再在其上做个窝安家落户。
姜大郎将手上沾的墨抹在衣衿上,乌黑光亮锦的缘边上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指印,尤感觉不解气,顺势一脚踢翻了姜悔的书案,书卷文房落了一地倒也罢了,姜明月的漆画宫闱宴乐图食盒也惨遭池鱼之殃,摔了个死无全尸,琉璃碟子更是粉身碎骨——偏是她最喜好的那一套中的一个,现在配不齐一套,剩下的几只都没用了。
钟荟端起竟陵钟氏嫡女的架子,微微挑眉,带着非常的鄙夷,用眼角余光冷冷地扫他一眼,仿佛在看一堆残余:“mm前日读史,书上说帝武乙为革囊,盛血,卬而射之,命曰‘射天’,内心非常迷惑,不信天下会有这等傲慢不知天高地厚之人,本日方知阿兄也有射天之才。昔者甘罗十二拜上卿,阿兄年方十三,便残暴侈傲,欺负手足至此,也不知为非作歹是否排资论辈,不然以阿兄天纵奇才,定然是能人堆里的甘罗、元嘉。”
这一下不但钟荟猝不及防,连阿枣和阿杏也措手不及,他们内心非常不待见姜昙生,特别是阿枣,被那壮硕的瘦子拿油腻腻的眼风高低刮了几遍,既羞愤又愤怒,巴不得小娘子刻薄刻薄他解气。
次女扔进斑斓堆里,当然是锦衣玉食供着,近旁奉侍的奴婢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便是不晓事的孩童,养成了一副菟丝花般脆弱卑怯的性子。
钟荟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呛得一阵猛咳。
“哦?我是草包,阿兄想必是满腹经纶了,”钟荟悄悄一笑,也不见羞恼,“mm倒要请教请教,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阿兄是能吟诗作赋呢,还是能通涉经史?”
待姜昙生看清始作俑者是谁,也不唉哟了,脸快速往下一沉,特长点着姜悔道:“打!给我往死里打!”
钟荟觉着这个裹在层层斑斓里的嫡兄,被一左一右两名衣服鲜丽的美婢簇拥着,活像过年时插满花朵、彩树,撒了各色干果的酥山,想起*浓烈入口甜滑的油酥,竟然在这节骨眼上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