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的行人和车驾越来越多,无处停靠便挤在一处,将宽广的大道占去大半,车驾只能停在核心,再要往前就得下车步行了。
钟荟乍见故交,又被那群情激昂的氛围所传染,促狭之心陡起,从小竹篮里挑遴选拣地取出一个最小的花红果。
他们要玩投壶,他便从他阿耶书房里抱了个东汉的越窑青瓷瓶来;他们要扎彩灯,他便拿出嵌着绿松石的金柄小胡刀替他们削竹篾;他们要玩扮花神,他便用一包蜜渍枸橼将他三叔家四岁的十一郎拐过来,弯着眉眼看他们七手八脚地给堂弟梳小辫儿穿花裙,拿鲜花插了他满头。
钟荟便也不劝了,撩开车旁的青绸帷幔往外张望。婢子们说的一点儿也不假,天涯金乌方破云而出,街上已是香车盈路,行人络绎,恐怕再早晨半个时候,就要堵在巷口没法前行了。
那女郎指着缓缓通过的一辆饰金油朱络网车道:“那车里坐的是荀家的女眷,前面那匹顿时的是二房嫡三子,”见身边一个将两腮抹得绯红的村妇踌躇地看动手中的花朵,那戴幂篱的女郎嗤笑一声道,“荀家人都长着蛤蟆似的鼓突眼,这便要投?我劝你这花果还是省着些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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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荟故意听听方才那女郎有甚么话要说,转头却见她正拿帕子擦眼泪,捶胸顿足地哭喊道:“十一郎啊,阿姊是等不到你长大了,我如何就不能晚生几年呐!”
这些世家娘子们大多坐在车中,有织锦帷幔挡着,郎君们则大多鲜衣怒马,大风雅方地任人观瞻,每过来一队人马,四周便有功德者评头论足,内行看的大多是这个儿郎生得俊,衣裳鲜丽,那匹马儿膘肥体壮,毛色滑亮,熟行的则能从车驾场面、家属徽号上看出端倪,甚而对小郎君们的家世、官职和齿序如数家珍。
“占甚么位子?”钟荟一脸茫然,“不是已有下人半夜半夜前驱车去洛水边张幔了么?昨日在快意院还听母亲叮咛下人的呢。”
转头对那目瞪口呆的村妇道:“这个你能够放心掷了,不过萧家盛产纨绔,看看得了,别太上心。”
这瘦子常日最是懒怠,与钟荟臭味相投,本日竟也起了个大早,成了阿枣的虎伥。
钟荟和三娘子戴上幂篱,带着奴婢主子下了车。道旁已经站了很多大女人小媳妇,有的讲究一些戴了幂篱,有的则露着脸,妍媸妍媸都紧挨在一处,各色绫罗和粗布顶风招展,大家都伸长了脖颈翘首以盼,很多人臂弯里拗着装满鲜花和果子的小竹篮。
要说这卫六郎,与钟荟也是总角时的友情,不过当时她只盯着卫七娘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眼里装不下别人,把这未语就带三分笑,与她说不到三句话就脸红的小男孩简朴卤莽地当作“卫七娘那呆头呆脑的兄长”忽视了。
“对不住mm,阿姊起迟了,”钟荟故意逗逗她,勾了勾嘴角道,“昨夜读书读到半夜。”
“人家也是受命行事,做甚么急眼,”蒲桃低声抱怨蒲桃,叮咛那下人道,“一时半刻便好了,叫那姊妹去跑堂歇会儿,吃杯茶。”又转头对阿杏道:“你再去瞧瞧季嬷嬷筹办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