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景仁被她看得更加知己不安,找补道:“下回阿耶找更好玩的东西给你。”
钟荟对这类小孩子之间争宠的把戏全无兴趣,悄悄地站在一旁打量她久仰大名的阿耶。
药与酒都已褪了洁净,他仿佛一只游魂,差点撑不起这副空空如也的皮郛,心力交瘁地往湖边一块大石头上一坐,深得光阴眷顾的脸上几近显出老相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芍药花丛中传来女子低泣的声音。姜大郎是惯熟风月的,竟从这抬高的抽泣入耳出了娇媚委宛的意味,顿时来了精力,也不自伤了,循着声音找去,先落入视线的是一副肥胖局促的美人肩,那女子春衫薄弱,青绸腰带一束,纤腰不堪一握,比起鳗四娘来又有种纤楚的风致。
“这个就很好了,阿耶送的便是最好的,”钟荟珍而重之翻来覆去地赏识一番,嘴角忍不住一翘,狐狸似地弯弯眼睛,朗声将那香囊上的字念了出来:“今夕已欢别,合会在何时?”
但是他看着次女用那双肖似亡妻的眼睛饱含等候地望着他,俄然有些心虚起来,不由自主往袖子里摸,仿佛情意够诚就能再摸出个薰球来似的。
但是只不过一抬脚的当儿,这动机便如击石之火星,转眼便燃烧了。答允老母的事还未办好,即便星夜赶回归化里,明日一大早还得再赶返来,实在折腾;再者更深半夜,那鳗四娘独守空闺便罢了,如若不然,他兴兴头地赶去,不知算捉奸阿谁还是被捉阿谁,该多败兴呐。
钟荟一见他的穿着和神采,便知他才服过寒食散,她宿世的三表叔自夸名流风骚,日日服食五石散,也不知是发散得不好还是怎的,不过而立之年便身染恶疾,药石罔顾,浑身腐败而亡,听闻死状极惨,还是她阿翁很有先见之明,斥之为悖礼伤教,一早就严禁家中后辈感染。
姜景仁连中衣都未着,一身浅栗色家常软罗单袍,因是来见尊亲,好歹将腰带系紧了些,只暴露胸口处一小片白里透红的肌肤,那红晕一向延长到脖颈和脸颊,一双眼眸雾蒙蒙如轻云蔽月。
“阿耶。”钟荟捏着鼻子叫了一声,方才他们几个已经给姜大郎见过礼,她便感觉这分外的一声亏了。
“咳咳…”老太太神采更加丢脸,单那两声咳嗽比姜大郎刚才那番经验凶恶多了,枯瘦乌黑的手蠢蠢欲动,眼看着就要去抓那豹头拐杖。
“阿耶最疼我!”三娘子眼睛一亮,谨慎翼翼地接过薰球,一边施礼一边对劲地瞟了瞟二娘子。
因而姜大郎便顶着一张东风化雨的粉面,摸了摸二娘子的发鬟,体贴道:“病了好久都瘦了。”
他先给神采阴沉沉的老母请过安,从老婆手中接过八郎逗弄了一会儿,将儿子惹得嚎啕大哭了一场,然后和顺地摸了摸三娘子的头顶心道:“阿圆又长高了些,像个小女郎的模样咯,”说罢从袖中取出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雕镂兰草的鎏金小银球,拎着顶上一截金链子在女儿面前晃来晃去,“你上回不是说想要个被中香炉么?阿耶叫人替你找了来。”
三个嫡女中,姜大郎最宠的确切是三娘子。大女儿从小不在身边,谈不上有甚么豪情,三娘子年纪最小,刚出世那会儿他和曾氏豪情正和谐,几近是他抱在手里长大的,情分天然不普通。
“郎君恕罪,”少女螓首低垂,紧紧捏着衣摆,惶恐隧道,“奴婢是管园子的婢子,名叫蒲桃,不知郎君在此,望郎君垂怜......”
姜景仁内心一慌,目光躲闪,四下里一瞟,终究落在了二娘子身上。
饶是有卫家儿郎珠玉在前,她还是被这便宜阿耶晃了眼。若单论仙颜,能与卫家人平分秋色的,钟荟两世为人还真只见过姜景仁这么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