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院里拨来的吕嬷嬷倒是个老成经事的,在阿枣为了出行殚精竭虑时,把个小院子管得头绪井井,可小娘子衣裳簪环之类的事情上就一窍不通了。
常猴子主自小见了美人便走不动路,多年前宫宴上对卫家六郎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因而九六城里上至八十老翁下至黄口小儿皆知公主殿下痴恋卫家六郎——说来也怪,那些传她单恋一枝花和传她面首三千的恰是同一拨人,倒也没人发明有何不谐。
钟荟摇了点头:“那便过于决计了,带这件绣白蝶和这件卷草纹的,另有这件棋纹的,也风趣,刺绣太繁复的反而显不出轻巧自如来。再带几件大氅,如果晚间游宴怕能够挡风。再有那雨中穿的蓑衣、斗笠和木屐,对了,再将新做的几套袴褶和胡服带上,说不定要骑马或登山,穿戴便利。钗镮金饰就少带些吧,上回婕妤娘娘赏的那套红靺鞨莲花簪和老太太给的那对羊脂玉镯子带上压阵便够了,其他就选那些新巧小巧的带几样,到时折几支鲜花簪头上最应时了。”
以后有很多人用心打趣她,问她钟十一娘是媸是妍,她不知该如何用言语陈述那种堵在心中的感受,便童言无忌隧道:“长得不赖,可看着不是个长命的。”
阿枣将信将疑,那些经儒写书难不成还管小娘子们赴宴穿甚么衣裳?因而又将她挑剩下的衣裳钗镮拣了一小半出来,另装了几个箱笼预备到时带上。
要见钟十一娘不难,钟夫人三天两端地带她进宫陪钟太后说话,常猴子主叫宫人留了心眼,一见她入宫就来禀报她,公然没多久就叫她等着了机遇。她特地打扮得光彩照人去寿成宫见小情敌,那钟家小娘子约莫七八岁的年纪,穿一身绯红襄邑锦团花襦衫,一张脸的确还没有头发上簪的芍药花大,眉眼倒是长得很不赖,可又瘦又小,人不堪衣,头发稀黄,肤色惨白,一对眸子比凡人浅淡,却又亮得过分。
公主当时九岁,情窦开得有些早,认定了卫家那神仙似的小郎君就是她将来的驸马,可还没窃喜上几日,就听闻卫六郎和钟家十一娘青梅竹马,等年事稍长就要订婚的。
花宴定在初三日,虽与往年一样是海棠宴,地点却不是公主府,而是她邙山中的庄园,或许是怕喜新厌故的贵女们腻味罢。
“接着是外裳,春日的穿着色彩不宜太重,带一件朱红织金贵字纹锦的和一件宝蓝韬纹锦的以备夜宴便够了,在灯下压得住,”钟荟掰动手指道,“带上这件竹青织竹叶纹春罗单衫,白罗縠的罩衣也带上,泛舟时能够穿;听闻公主庄园里多植杏、梨和海棠......”
钟荟一慌,一对劲又暴露行迹来了,眸子子一转道:“多读书就天然晓得了。”
阿枣和白环饼两个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已是目瞪口呆。
“那这件绣海棠枝的不是刚好么?”白环饼抢着道。
多数好物不坚牢,常猴子主初见钟十一娘时,约莫就是这么个表情。
阿枣的确生无可恋,舔了舔上火的嘴唇,撕下一块翘起的干皮,狠狠地嘬了嘬洇出的血,摇点头扔下这两个无可救药的人,持续孤军奋战去了。
有那些个后果结果,钟荟实在是不大想去赴宴的,可若她临阵畏缩,约莫会与全部姜府为敌,不说别人,曾氏和三娘子就能生吞了她。
钟荟见她风风火火地上蹿下跳,神采活像只炸毛的猫,美意安慰她:“莫怕,你家娘子生得好,荆钗布裙也不掩国色。”
“做得好!”钟荟赞道,“你下晌再去一趟,盯着他们再烘些鹿脯和獐脯出来,另有截饼和枣糕,凡是耐得久放的都筹办些,有备无患。”
方寸大乱的不止曾氏一个,钟荟的小院子也是人仰马翻,阿枣首当其冲,竟已经到了展转反侧寝食难安的境地。身为院子里独一一个甲等婢子,又有那一只杏和两个饼拖后腿,阿枣可谓是忧心如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