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世人不得其解,裴五娘心下倒是一惊,三九路上一枚拆边的白子是局势精要地点,因战况狠恶而无瑕照顾,现在被黑子当头一镇,再看竟似是做了白送一手的互换,而此黑子竟然又是引征的妙手,混战中的黑棋不但两边行走无恙,一条十五枚子的黑龙只消再补一手便能逃出世天,非得在此处屠龙不成,白棋当然痛快,现在落了背工于全局倒是大损,只此一手,目睹已满盘皆输的黑势竟窜改乾坤,不过掉队一先罢了。
钟家善书,卫家擅琴,可论弈棋,谁也比不上裴家人专精,这返来的是裴家二房的五娘和五房的九娘,裴五娘显是其中妙手,不过常猴子主的棋力竟然也不弱,且她落子速率极快,倒是裴五娘常常执子踌躇再三,沉思熟虑火线才悄悄落下。
现在竟有那不长眼的将她与姜昙生相提并论,她感受遭到了奇耻大辱,恰好职位差异不能堵归去,只好憋屈地咕哝道,“这不是打好了根柢好抽条么。”你倒是瘦得跟我家老太太的拐棍似的,也没见你嫁出去过。
“殿下龙章凤姿,如何敢不认得,”钟荟打趣道,“殿下还吃了我好几个果子呢。”
她朝那武元乡公主瞥了一眼,目光中暗含警告,那女子一脸不忿地挑了挑眉,嘁了一声,毕竟慑于常猴子主的职位身份,没再持续火上浇油,和姜家姊妹这梁子却已经暗中结下了,狠狠地剜了钟荟一眼。
她从小到大没遭受过如此奇耻大辱,阿娘又不在身边,只一个顶不了事还与她很有龃龉的嫡姊,说不定还在看她好戏,可内心这么想着,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二娘子身边靠了靠。
卫十二娘倒是一脸不安地几次回顾,嘴唇翕动了几次,她设身处地感觉姜家娘子内心不好受,想要起家安抚她几句,可毕竟鼓不起勇气,还是作罢了。
常猴子主也不谦让,在棋枰前坐定,扫了眼棋局,皱着眉头道:“你们这么多人就被打成如许?”说着执起一颗黑玉棋子,对陷于胶着的大龙看都没看,便拍在劈面九五路上。
三娘子从嫡姊手中接过帕子谨慎掖了掖腮边和眼角的泪,内心却将她一起抱怨上了,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丢脸的不是你。
帐中楸木棋坪上摆着一局残棋,棋枰一边是执白的裴家五娘子,另一边是受先执黑的秦四娘,其他各家娘子都围在一旁观战,向来男人交战疆场,而这方寸之间女子杀伐果断却不输须眉。
常猴子主本来看那姜三娘小小年纪没长开,傅粉涂朱,打扮得老气横秋,又拿腔拿调的全不见小童该有的稚拙敬爱,并不非常看得上眼,但是现在遭遇不测,虚架子端不住了,梨花带雨的反倒有几分不幸,惜花之心顿起,对那武元乡公主也很有微词,悔怨不该色令智昏,因那贵女中可贵一见的胡姬面庞而将这肇事精放进门。
钟荟见现在棋盘一边寥寥数子布局伊始,而另半边吵嘴两边数条大龙已绞杀得难分难明,再定睛一看,后行的白棋似懒懒惰散贴着黑的棋筋,却始终长出一气,借着对角星位座子稳稳罩着黑龙,不出三手以内当有短长手腕,观战众也不讲究甚么观棋不语了,都七嘴八舌地替那秦四娘出运营策,萧十娘以一己之力大战群雄,竟然仍旧紧紧占住上风。
常猴子主倒是没忘了她,回顾道:“你会弈棋么?一块儿来吧。”
钟荟讶异之下想起当明天子也极好弈棋,想来公主受宠也不是没有启事。
帐中一刹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萧十娘将绘扇往上挪了挪,遮住嘴,可眼睛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卫十二娘低垂着头,暴露红红的耳朵尖,的确叫人思疑方才那声音是她收回来的。更多小娘子只作没闻声,愣怔半晌过后,便又如常谈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