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荟昨夜选定了那身茜色绣白蝶的越罗衫,茶白回文绮下裾,加了件烟雾般的轻容纱帔子,织成腰带上系了青玉螭虎穿花佩,手腕上戴的是老太太给的白玉镯子,墨发上簪了朵院子里现摘的白芍,含苞待放还带着凌晨的露水。
姜明淅昨夜睡得晚,晨起只喝过杯茶水,此时已是饥肠辘辘,可一想到嘴上抹了口脂,便忍住饿摇点头:“一会儿还要宴饮,阿姊你也少吃点罢。”
不过还不等那刺头发难,一名身着紫衣的娇小少女先开口了:“但是姜令史家的小娘子?”
在场诸位小娘子中丰年幼或别的州郡来的,本对姜家家世不甚体味,而她决计点出姜家姊妹俩父亲的官职,要说不是别有用心,钟荟是不信的。
钟荟是在啁啾鸟鸣和淙淙水声中醒来的,晨间微带青色的日光从窗前五色琉璃屏中透过,在地衣上映出一片温和浅淡的五色光影。
与她最熟悉的是卫家十二娘,她才貌不如卫七娘那般出众,性子也有些羞怯怯懦,放在人堆里却已是出类拔萃,得知俩人身份,脸上微露讶色,又忍不住猎奇地朝他们望,钟荟对上她的目光,朝她笑了笑,卫十二娘因家教使然没挪开眼睛,犹疑地欠了欠身,脸颊上却渐渐升起红晕,垂垂伸展到耳朵根。
而那武元乡公主着一身桃红绣银瑞香广袖罗衫,樱草色蜀春罗下裾,她的生母是胡姬,生得肌肤胜雪,高鼻深目,别有一番与众分歧的美态。她微眯着一双通俗美目,恰好整以暇地打量姜明淅,钟荟一见她那神情就晓得准没功德。
那少女约莫十来岁,生得杏脸桃腮,眉心一点朱砂痣,桃花眼中七分天真三分娇媚,一笑便是两个深深的酒涡,提及话来却藏钩带刺:“真真是名不虚传,莫说我们这些蒲柳之姿,恐怕连卫家阿姊都叫比下去咯。”
姜家姊妹上前与他们一一见礼,序了年齿,以姊妹相称,秦刺史家的二娘子与钟荟春秋相称,只稍长了月余,方才出言不逊的萧十娘十岁,其他诸人皆在十岁以上,最年长的是公主殿下本人,年前已行过了及笄礼。
***
凌风台在庄园最高处,乘着肩舆足足行了半个时候,钟荟很有先见之明地进了些点心充饥,三娘子就没那么交运了,腹中空空不算,一起上提心吊胆,恐怕叫人看出裙子上的乾坤,肠子竟然不应时宜地翻搅起来。
三娘子昨夜苦读到亥时,晨起时呵欠连天,此时眼皮另有些微肿发红,婢子替她用胡粉遮了遮,又上了些胭脂,将眉尾描长了些,眉心贴了金桃花钿。
那高台前凌绝壁,后倚楼阁,木梁悬空直插入峭壁中,以此为基构台其上,空中和阑干皆为香木,台上支起了白纱帐,帐外立着几名侍女,四周云雾环绕,几近分不清那边是纱,那边是雾,数名妙龄少女三三两两坐于帐中,弈棋的弈棋,操琴的操琴,焚香的焚香,看不清脸孔,那身姿已如世外仙姝。
钟荟并未留意帐幔料子是否与mm的裙子一样,沿途风景就叫她目不暇给了,钟家的花圃虽不乏泉石之美,可儿力那里能与造化之功比拟,晨雾环绕山间,远处的翠绿山岚如同笼着轻纱数重,近在面前的草木虫鸟却又纤毫毕现,草尖上的悬露倒映出一整片六合来,便是技艺最高深的画工也难以形貌十之一二。
我活着呢,这动机俄然重重地撞进她的心扉。
钟荟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清冽山风和着兰草芳香,灌满了她的肺腑。
在场的少女见公主起家相迎,便不好再坐着了,也纷繁站起来,钟荟略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几个熟人。
三娘子求仁得仁,公然一鸣惊人了。
已有很多客人到了,占有仆人席的女郎春秋稍长,生得朱唇皓齿,眼若晨星,眉峰高挑,为她的面庞增加了几分凌厉,虽着了一身家常的赤金色宝花罗单衣,那久居人上的气度却不容置疑,显是常猴子主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