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荟非常感佩地将这位久仰大名的胡毋公子打量了一番。
“啊?不过尔尔嘛…”钟荟踮着脚伸长脖子一看,不免有些绝望,那禅师确切眉清目秀,可也仅此罢了,在她看来并没有甚么过人之处,心下悄悄比较了一番,不管姿容还是态度都比卫六差远了。
“荀士衡立论虽高,但是韵音令辞上毕竟是差了一些,听他答辩老是像在与人吵架,于风采略有所损。”胡毋基的评价非常切中肯綮,钟荟虽是第一回亲眼目睹清言会的盛况,也晓得他说得很在点子上。
“真如幽夜之逸光。”常猴子主一见之下便将那野趣实足的禅师忘了个洁净。
她一开端便收不住,干脆站起家挤到前排,站在荀岳劈面与他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起来,喧宾夺主得非常完整,一向到常猴子主将荀岳驳得一脑门汗,二番结束,那王老名流门牙上的菜叶子始终没能再见天日。
小沙弥从腰间取出钥匙谨慎翼翼翻开锁,推开木门将他们让了出来,本来那门前竖着四牒摩耶夫人梦象受孕木画屏风,公用来保护早退的高朋出入,常猴子主轻车熟路,带着钟荟猫着腰从那屏风后穿过,正筹算趁乱神不知鬼不觉地找个角落坐下来,只听隔着五六颗人头传来一声惊雷般的叫唤:“苏兄!”
钟荟惊奇地挑了挑眉,难为常猴子主一边操心人家眸子子,一边还能分入迷来听他们端庄议论,那常猴子主的嘴皮子工夫也非常了得,固然旁征博引掉书袋不如她阿兄钟毓,可长于比方,将玄之又玄的观点说得深切浅出妙趣横生。
她阿兄十三岁时跟着钟太傅旁听高僧竺道潜与名流殷鉴的清言会,爱现眼的弊端发作,从旁听席中跳出来,先是将崇有派的殷鉴驳得只能吹胡子干瞪眼,然后又反过来执其理,将竺道潜也逼得头顶油光直冒,他还嫌不过瘾,干脆自为主客,引经据典洋洋洒洒万余言不带停顿,几近将崇有与贵无两派的谈证和义理都穷尽了。
凡是能叫钟蔚吃瘪的人和物,十足都是钟荟天然的盟友,她对这胡毋公子很有好感。
胡毋公子像爆豆一样噼里啪啦地侃侃而谈,唾沫星子飞了满天,常猴子主嫌弃地拿麈尾遮住了脸,可他全不看别人神采,只顾本身将第一番的唇枪激辩事无大小地复述了一遍,也不知那么弯弯绕绕的一大篇他是如何记着的,号称耳闻则诵的钟十一娘实在是自愧弗如。
走在前头的卫六郎一身素纱禅衣,头戴漆纱笼小冠,手持紫玉柄麈尾,他身后是一名胡服少年郎,这回倒是没遮脸,钟荟一眼便认出了卫十一。
“太常大人的三子胡毋基。”常猴子主快速地轻声道。
不过本日适逢其会,讲经堂中门庭若市,钟荟和常猴子主来得晚,不但堂中座无虚席,天井里也已是人头攒动。
胡毋基听了半晌便绝望地摇了点头:“盛名之下实在难符,这霸道渊妄称名流,不想也是个拾人牙慧的,客岁白马寺钟子毓就是执此论将何同叔可贵毫无抵挡之力。”
“这你就不懂了,像卫氏那种人家,美人如云那叫料想当中,恰好是那荜门蓬户草庐茅茨间偶尔出一个美人,就像是瓦砾粪土中间开出一朵照殿红来,最是不测之喜,”常猴子主耐烦解释道,“这么说吧,那凤仪汤饼就真是人间至味?值当那么多天孙贵族巴巴地从洛都城里赶来吃那一口?他们府上的汤饼做得不精么?肉不敷多么?不过是图阿谁野食野趣罢了。”
常猴子主帮素未会面的远房表兄立名立万以后便功成身退,回到钟荟身边道:“霸道渊和荀士衡都是出了名的废话篓子,任他们这么掰扯下去恐怕到太阳落山都没个完,禅师再不退场我们该赶不上夜宴了…哎...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