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呀,”公主嫌弃得鼻子都皱起来了,“光听你在这儿说我就噁心得要吐了,你如何还吃得下去!”
卫珏垂首道:“孙儿不敢。”
她无端就想起了入山时在牛车上做的阿谁梦。
卫老太爷披着件铁灰色的家常软罗袍子,正坐在书案前挥毫,屋内环绕着微苦的药味,他闻言顿了顿笔,抬开端对孙子笑道:“年纪大了,入眠更加得难,本日的清言会如何?”
“不但是我,卫十一郎也吃得挺高兴。”钟荟忍不住酸了她一句。
卫珏一颗心直直地往下落,仿佛永久触不到底,可他还是恭谨地答道:“是,全凭阿翁做主。”
钟荟一口咬定本身从那卫郎汤饼摊溜出来后在寺里迷路了,和来寻她的侍卫刚好走岔了,直到刚刚才好不轻易找返来。
幸亏钟老太爷年青时也疯过,叹了口气遣人来问孙女见不见,钟荟阖眼躺在床上寂静了好久,终究还是对她阿娘点了点头。
那是在她祖父的内书房里,约莫是暮秋时节,院子里银杏叶铺了一地,廊庑上也落了几片,风过期便一圈圈打着旋。
“逼?”卫老太爷并未如卫珏所料勃然大怒,反而拊掌而笑,“阿难,本日阿翁算是从你这嘴里听到了一句实话。没错,是阿翁在逼你们,是卫氏墓冢中的枯骨在逼你们,你们这些馔玉着锦的小儿郎,身寄虎吻危同朝露而毫不自知!没错,卫氏眼下势焰熏天,轩盖不断,岂不闻‘常者皆尽,高者必堕’?要怪便怪你们的父辈都是些软骨头的干才,撑不起我卫氏门楣!”
她带出来的侍卫也未几,前后派了两拨人去找她,把汤饼摊儿翻了个底朝天,就差将那王小摊主吊起来动私刑了。
卫老太爷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清谈小道尔。虚谈废务,浮文妨要,不必太当回事。不过你年资尚浅,能挣个博通文籍,长于议论的名声也是无益有害。”
那大抵是宿世卫珏最后一次来见她的景象,却并非她亲眼所见。
“你晓得护着幼弟,这很好。”卫昭点点头道。
卫老太爷摆摆手道:“不必,你去劝无用,阿翁自会同他说的。另有一事,我和你阿耶阿娘也已交代过了,待钟家十三娘服完丧,就早些过定吧。”
钟荟回到停止清言会的讲堂时,常猴子主正百无聊赖地一边揪院里的茶花叶一边数着从空中飞过的归巢燕,一株好好的黄蜀茶快叫她揪秃了,一见钟荟便跳脚道:“你去哪儿了?害我好找!下回再也不带你出来顽了!”
常猴子主看出她兴趣不高,来时固然晕得七荤八素,可起码神采是欢乐的。她本着以美人之忧为己忧的精力体贴道:“如何了?是卫郎汤饼不好吃么?我就说吧,你们姜府又不是没汤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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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老太爷说到此处胸闷气急,狠恶咳嗽起来。
钟荟与这心眼偏到龟兹国的公主殿下的确话不投机半句多,干脆阖上眼皮抱着隐囊往身后软垫上一靠装睡着了。
卫六郎一听祖父提起这排行十一的幼弟紧绷的双颊便放松了些许:“十一郎向来口无遮拦,如果冲撞了阿翁,还请阿翁别与他普通见地。”
卫珏略微考虑了半晌答道:“孙儿与虚云禅师一番议论,顿觉豁然开畅,实是获益匪浅。”
那日卫珏为了见她一面在钟老太爷书房外跪了两个时候。两家虽是通家之好,年事大了也要避嫌,他又在与十三娘议亲,在他们如许的人家,做这等事的确就和疯了差未几。
最后还是叫身量与她差未几的婢子穿了她的衣裙,梳了她常梳的发髻,插戴了她的簪子,系上她的环佩,隔着那扇纱屏,替她泣不成声地听完了卫珏那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