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骨子里的唯唯诺诺和惶恐卑怯已然一扫而空了。
季嬷嬷眼一瞪,就要跳起来发难,躺在床上的钟荟却笑道:“那里来的那么多诨话,搅得我脑仁疼。”
“夫人切莫作如此想,”邱嬷嬷皱了皱眉,她这主母有见地有城府,但是限于出身,差了几分高瞻远瞩的胸怀气势,对一个利字看得太重了些,“那些毕竟是身外之物,为了小郎君和小娘子的出息,当有所弃取……也就忍过这一时罢了。若连夫人都心有怨忿,只会教三娘子更难以自处。”
主仆两人一边你来我往地客气,一边往西边静室里去,这静室原是间耳房,因僻静作了行斋礼佛的地点。
曾氏想起一双后代,眼里笼着温和的光晕,旋即想起了甚么,又聚起阴翳来,犹疑道:“嬷嬷,你觉不感觉,二娘子这病了一场,和以往不大一样了?”
曾氏神采稍霁,信赖二娘子翻不出甚么大浪,只仍然有些心神不宁,念了一回经方觉安稳些。
钟荟考虑了半晌没甚么眉目,便决定犯不着为这伤神,叮咛蒲桃和阿枣把辟邪兽摆在案上,其他的小杂件和玩器略翻了翻便对季氏道:“我也不耐烦看了,嬷嬷与我收起来吧。”
身后不起眼的褐衣妇人上前一步,叹了口气道:“小娘子,老奴敢多一句嘴,有道是长幼有序,按端方是该尽着二娘子先挑的……”
三娘子昂首觑了觑母亲的神采,见她并无愠色,便大着胆量撒娇道,“这回让我先挑成么?”
宫中按例赏的不过是些时髦花色的平常宫缎宫纱并几盒香药香丸、面脂口脂,是钟荟司空见惯了的,且远没有太傅府得的精美。
婕妤娘娘暗里里的犒赏就两个特性,一是贵,二是重,沉甸甸的分量实足,毫不拿空心玩意儿乱来小孩子,此中最惹眼的是两尺来高整块沈水香雕成的辟邪兽和一套九支镶红靺鞨的赤弓足花簪,除此以外另有两匹钜鹿散花绫,两匹缠枝莲斑纹锦缎,两匹筒中布,两匹罗縠并一些小杂件,俱是奇怪物。
“嬷嬷这话说得倒风趣,”阿枣嘲笑一声,“这些宝贝不是宫里的陛下和娘娘赏的么?也不怕拜错了山头!”话落又小声自言自语,倒是让统统人都闻声了,“上赶着凑趣就罢了,吃相还这么丢脸!”
“阿娘,婕妤娘娘赏了甚么好东西呀?”三娘子一跨进厅事就忍不住问道,“可有我的份么?”
“有夫人这话,老奴大胆僭越一句,”邱嬷嬷放下门帘和厚厚的青布帷幔道,“三娘子生性刚烈,加上年纪尚小,待大一点就能明白夫人的苦心了,这教养孩子就如修剪树木,只要狠下心把横生的枝桠削去了,他日方能成材。”
钟荟觉得,姜家虽没有旁的好处,起码不缺钱,现下对着小山似的绫罗绸缎和金玉器玩,她发明本身严峻低估了姜家不缺钱的程度。
钟荟摩挲着一只银鎏金香鸭如有所思,仅那一面看不出甚么来,但她凭直觉感到,曾氏胸中不见得有甚么丘壑,也并非那超然物外,视款项为粪土的人,这就有些费考虑了。
“住嘴!如何跟邱嬷嬷说话的!”曾氏横眉立目地呵叱道。
“好!好!”曾氏气得浑身发颤,扬手作势要打,“我让你读圣贤书,你却满口鄙言秽语,好好的一个官家小娘子去学那村夫野妇的轻贱声口!既如此我本日就亲手打死你,也好过他日将我颜面丢尽!”
邱嬷嬷敛容道:“夫人如何待二娘子,阖家高低都看在眼里,断没有一小我能挑出一句不是来,即便二娘子将来大了,心野了,受了甚么小人挑拨,曲解您的一片至心,那也是她不知礼数不懂孝道,夫人问心无愧便是,思前想后倒给了旁人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