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氏膝下一双后代尚年幼,还未分出院去,五郎住在东厢,三娘子住西厢。
宫中按例赏的不过是些时髦花色的平常宫缎宫纱并几盒香药香丸、面脂口脂,是钟荟司空见惯了的,且远没有太傅府得的精美。
继而命阿杏将水色的罗縠铺展开,抚了抚赞叹道:“这色彩清冷,夏季里做帐幔甚好,可惜只得了一匹,”又如有所思地拈起一段比了比,“拿来糊窗子吧。”
她摸了摸盖在身上的朱红地葡萄纹织锦被,料子倒是极好,当作色约莫是上贡的,但是被子里还是带着潮气,想想她宿世的阿娘,每到岁寒时都要特特叮嘱仆妇勤翻晒,每晚睡前几次薰暖,想来四娘子那表面平平无奇的棉被,内里也是暖和坚固的吧,真正的慈母心肠也就在这些纤细之处了。
“嬷嬷这话说得倒风趣,”阿枣嘲笑一声,“这些宝贝不是宫里的陛下和娘娘赏的么?也不怕拜错了山头!”话落又小声自言自语,倒是让统统人都闻声了,“上赶着凑趣就罢了,吃相还这么丢脸!”
钟荟摩挲着一只银鎏金香鸭如有所思,仅那一面看不出甚么来,但她凭直觉感到,曾氏胸中不见得有甚么丘壑,也并非那超然物外,视款项为粪土的人,这就有些费考虑了。
话音未落,三娘子一撩眼皮,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抢白道:“我们母女说话,你一个奴婢插甚么嘴,这又是哪门子端方?”
公然是病胡涂了!
身后不起眼的褐衣妇人上前一步,叹了口气道:“小娘子,老奴敢多一句嘴,有道是长幼有序,按端方是该尽着二娘子先挑的……”
***
但是想起女儿绝望又愤激的眼神,曾氏只觉阵阵揪心,忍不住趁着邱嬷嬷不在跟前的当儿叫来三娘子房里的秋兰,叮咛道:“三娘半夜里怕是要饿,你去厨房传些糕饼备着。”
邱嬷嬷心说为人父母的看本身儿郎哪个不是聪明绝顶?这些年她冷眼看着,三娘子也就是平常早慧,何况小时了了大一定佳,将来可否有出息一看家世,二看机遇,三看脾气,才貌倒是其次了。不过这话说出来想必也只是徒惹夫人不快,便愿意肠拥戴奖饰了几句。
邱嬷嬷是从母家随她陪嫁过来的乳娘,出身官宦之家,能识文断字,因牵涉进谋逆案被抄了家,女眷流徙千里,大赦天下才得以返乡,展转到曾家做了乳母,与她几近是无话不谈。
“好!好!”曾氏气得浑身发颤,扬手作势要打,“我让你读圣贤书,你却满口鄙言秽语,好好的一个官家小娘子去学那村夫野妇的轻贱声口!既如此我本日就亲手打死你,也好过他日将我颜面丢尽!”
“瞧你眼皮子浅的,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曾氏斜了她一眼道,“阿娘平日里如何教你的?”
“阿娘,婕妤娘娘赏了甚么好东西呀?”三娘子一跨进厅事就忍不住问道,“可有我的份么?”
“孩童没长性,此一时彼一时也是有的,依老奴看来,二娘子还是阿谁恭敬和婉的模样。”邱嬷嬷安抚道。
主仆两人一边你来我往地客气,一边往西边静室里去,这静室原是间耳房,因僻静作了行斋礼佛的地点。
“嬷嬷说得非常,”曾氏落寞隧道,“都怨我貌若无盐,嫁入如许的人家……又不得郎君青睐,郎君原也是希冀不上的,现在就指着这一双后代成材,八郎还小,看不出资质如何,三娘子……不是我自夸,这孩子聪敏颖慧是我平生仅见,又生得粉雕玉琢的,如果托生在有几分秘闻的人家,便是钟卫裴荀也嫁得……也不知将来姻缘下落在那里,究竟是我这没用的阿娘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