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安平王司徒钧的母家是京兆韦氏,虽是诗礼之家,不过算不得甲族,而大皇子为先皇后荀氏所出,按理说占嫡又占长,毋需多么资质明睿,是其中人之材也足矣,可这大皇子也不知是不是在娘胎里受了惊吓,父母都是有智算的人物,他既不肖父也不似母,答一句话要想上半天,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若只是慢半拍还罢了,偏说出的话也是不着四六,就差没闹出祖上那位废太子“何不食肉糜”的笑话。凡是他有几分守成之才,天子也不至于迟迟不立储君了。
姜大娘看得津津有味,却不知远处有人亦在看她。
***
曾氏与姜家三姊妹跟从凝闲殿的宫人行至池边,姜大娘手搭凉棚往劈面停着的五六艘飞凫张望。那些船只都涂以彩漆,船首船尾雕出龙形,船身则以金漆勾画出龙鳞,在骄阳下闪着耀目标金光,竞渡的船夫皆是从虎贲、羽林和北军五校中遴选的,身着朱红裤褶,头戴武冠,身形矗立健旺,又与文士君子差异其趣,便有很多小娘子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驻。
姜婕妤也发觉了本身的失态,就坡下驴地重又坐下来,从宫人手中接过帕子掖了掖微湿的眼角,垮着双肩,眉眼低垂,叹了口气道:“阿娘,当年陛下遣人来接我进宫,我死活不肯,才进宫光阴日哭个不住,陛下对我说了一番话,我现在也拿来劝你,牡丹就该开在御苑里,二娘长大了必是天姿国色,比我只会好不会差,如此样貌等闲人家容不下也护不住。”
一旁稍长些的紫衣少年瞪着一双微突的圆眼循着他指导的方向张望了半晌,微张的嘴角排泄少量涎水来,一脸呆相地慢吞吞道:“端的挺黑,阿晏快来看!”说罢像是说了甚么了不得的笑话,本身笑得颤抖,鼻腔里收回哼哧哼哧的声响。
一旁的宫人听她说得豁了边,从速上前昂首劝道:“还请娘娘保重身子。”有些不满地看了姜老太太,终是不敢抱怨甚么,只和颜悦色地规劝道,“老夫人莫要与我们娘娘置气,她正怀着身子,您多耽待一些。”姜婕妤最是护短,他们母女之间岂有隔夜仇,这位老夫人她可获咎不起。
大皇子性子浑厚仁和,实在是个很不错的人,也是个值得订交的朋友,可实在不是个合格的储君,他阿翁和阿耶站在大皇子身后天然有其考量,他这做小辈的不该置喙,可卫十一郎一想到将来社稷江山要交到如许的君主手上,心头还是五味杂陈。
她越说越来气,一张粉面涨得通红,用手捂着小腹道:“你防贼似地防着亲闺女,防得住你那好媳妇儿吗?打量我不晓得她的心机?阿娘,我把话跟你撂这儿,能给二皇子做小还算好的,落到三皇子手里可不是好耍的!”
碧海东岸羲和岭上望仙阁中,几个十多岁的少年郎正倚着朱栏了望池畔的衣香鬓影。
池畔施设了各色帐幔,帐中搁着的冰山不一时便化成了水,如同蒸笼普通热得待不住人。公卿和宗室家的夫人和小娘子大多在账外,三五成群地轻声扳谈,一边摇着团扇或是拿帕子掖掖额头和鼻尖上冒出的细汗,时不时似成心若偶然地往对岸衣冠楚楚的郎君们那边瞟一眼。固然那些大师女子提及话来声音都不大,可儿一多入耳便是一片喧闹的嗡嗡声,与聒噪的蝉鸣声交相照应,无端叫民气烦意乱。
他不自发地朝三皇子指导的处所看去,冷不防见着个熟谙的身影,一刹时将司徒铮忘在了脑后,内心哭笑不得,如何哪儿都有她?
“眼下都盯着那两位,倒把正主给萧瑟了,”姜婕妤看了看用凤仙花汁子染成水红色的指甲,策画道,“眼下这机会恰好,我看韦朱紫也有这个意义,趁早把这事定下来,一个侧妃之位是没跑的,也得亏韦朱紫那儿香火不旺,如果像三皇子那样紧俏,指不定还轮不着我们家呢。二皇子本年都十四了,”她说到此处顿了顿,对一脸猜疑的老母耐烦解释道,“皇子十五加了元服就要之国,想来这场热烈年底前也该有个分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