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要往那里去？”嘉语翻身上马，姜娘拉住了辔头。
嘉语微叹了口气，忽听七娘问：“……三娘子可曾去过金谷园？”
一勒缰绳，就要从树下过。
那日俗讲说的目连救母，说到目连的母亲在饿鬼道刻苦，惨叫，嚎哭，目连又如何百折不挠救回母亲。唯嘉语和崔七娘有些魂不守舍。
她说：“烦请三娘子为我吹一段《子衿》。”
这时候时近傍晚，天气凄清。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金谷春晴是洛阳八景之一，此中金谷指的金谷园，是前朝安阳乡侯石崇所建，占地极广，因势凹凸筑台凿地，楼台亭阁，池沼碧波，交辉掩映，又茂树郁郁，修竹亭亭，百花竞艳。到厥后石崇显戮，风骚云散。
石崇败亡之人，金谷园是败亡之地，这大喜之日，实在不宜，一时笑道：“七娘子他日得闲，可命独孤将军伴随前去——”然后硬生生转过话题：“我在哥哥虎帐里时，与独孤将军有过一面之缘。”
又说道：“我幼时，家里曾经收留过一个老妪，很老很老了，皱纹爬在脸上，就和蜘蛛网一样，但是身材还轻巧苗条。她说她曾经是金谷园中歌姬，曾经师从绿珠——三娘子，你会吹笛吗？”
崔家累世公卿，七娘的父亲官位却不是太高，独孤如愿也只要六品，天然比不恰当初宋王娶妃。嘉语的手缓缓抚过嫁衣，柔嫩如碧水，心神就有些恍忽。当初她出阁，全部洛阳都为之颤动。他们都说好些年没见过如许的盛事了，他们说，连当初彭城长公主出降，都没有如许风景，他们说……
嘉语道：“会的……只是吹不好。”
这笛子是兄长爱物，少年一眼就认出来了。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子衿》是诗经名篇，说的是女子倾慕心上人。嘉语畴前，也曾绣了“青青子衿”四个字在云帕上，希冀能够送到萧阮手里……她和萧阮是没有这个福分了，但是有恋人终立室属，总还是件喜气的事。
足足一刻钟的寂静畴昔，方才慌作一团，抽泣，叫唤，驰驱，怒骂与喝斥。
她感觉有一团火在胸口烧，烧得整小我苦闷难当——如果七娘不肯意下嫁独孤如愿，为甚么不早说？
七娘莞尔：“吓到三娘子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传闻石崇因绿珠开罪，绿珠堕楼以死相酬，真是太不吉利了。
“小娘子那里去！”一声粗喝从高处传来。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稚气未脱，身量却长，蹲在光秃秃的树枝上，远远瞧着像是只大鸟。或许是秃鹫。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七娘从宽袖下伸脱手来，伸开，手内心一段短笛，竟是黄金所制，放在嘉语掌心，沁凉。
嘉语一愕。
嘉语：……
作为好处无关者，嘉语算是最沉着的了。她乃至能想起法云寺里独孤如愿把镜子递给她时候的热切，想起七娘子当时衣裙，想起方才她唇边含笑，眼底灰烬，想起她问金谷园，金谷园中的绿珠。
临上车，不晓得那里冲出来一群调皮小儿，嘉语差点被撞了。幸亏有姜娘扶着。十二娘气得神采发白，嘉语安抚了好久才和缓下来。
“甚么？”
谁也没有出声，谁都没有动……统统人都傻了——约莫开天辟地以来，也没有人想过会出如许的不测——崔家娘子，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自个儿家里，竟然被……劫走了。
诗倒平常, 含义却隽永。崔家几个都是聪明人, 那里听不出来。九娘捂嘴只笑，十二娘忙着挤眉弄眼，七娘素手抓住镜子，却咬唇叹了口气。嘉语这时候早神游天外, 想着世上哪有这么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