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年把一本《法规》重新翻到尾,确认正式条目只要这几句,才舒了口气。这里头说得很清楚了:丈夫死了,正妻能够给丈夫立嗣;如果没有正妻,父母能够做主给儿子立嗣;父母也归天了,那么兄弟能够办这件事,如果连兄弟都没有的,族里也能够给这一房指定一个嗣子,免得卷烟断绝,这一房都变了无祀之鬼。
将至中秋,韩嫣却遣人送了封信来,约绮年出去吃茶。
“我前些日子得了些纸,虽不是甚么好的,写字却也勉强着用了。我这些日子被母亲催着做针线,纸放着也白搭了,明儿寻出来给哥哥送去,哥哥可别嫌弃。”
哪晓得提及来轻易做起来难,吴氏常日里脾气软弱,偏在这事上非常刚强,不管绮年如何说,也不肯将当年丈夫购置下的财产转手。绮年说很多了,吴氏便要悲伤抽泣,又说绮年不孝。
韩嫣只呆了一呆,就笑起来,把笔袋拿在手中:“还是你体恤我。那年乡试我未曾给大哥做些针线,就被娘骂了半日,说亲哥哥出门都不晓得脱手。现在好了,有了这个,我也好交差。”喜孜孜收起来,像是真的因为推辞了一项差事而欢畅。
《法规》上对于立嗣一事亦有条目:夫死无嗣,妻于夫族中为之立嗣;无妻,则父母为之立,无父母,则兄弟为之立;无兄弟,则族立。
绮年侧身福了一福,笑道:“立年哥哥又晒黑了些,这一贯可好?”提及来周立年也不过才十六岁,风霜辛苦,又黑又瘦,比三房同年的儿子周扬年足足矮了半个头。
冷玉如唇角又弯了弯,道:“我晓得你们是怕我忧心,宽解我呢。父亲得了官职自是功德,可这般得来的官儿——姨娘可就居功至伟了。”
元朝只存在了八十年,就被颠覆了。或者因为宫门斧影激发了胡蝶效应,颠覆元朝的并不是朱元璋,而是一个自称宋帝后嗣的赵姓男人。
冷玉如一向坐着没说话,这时候才慢慢道:“只怕你这及笄礼,我是去不了的。”
冷玉如淡笑了一声,向绮年道:“依我爹的意义。没准年前就要进京,你如有甚么手札,我也可替你捎带了去。”
绮年叹道:“多谢你替我想得殷勤,这事,我当真要归去与母亲筹议一下。唉,我只怕她那身子——说了真相,怕她动气,如果不说,又怕她不听……”
吴氏虽不爱过问族中之事,但因自发与朱氏同病相怜,逢年过节,经常送些节礼畴昔,四时衣裳鞋脚,笔墨纸砚,皆有所赠。虽则两房都是孀妇可贵出门,却也比其他各房走动得勤奋一些。
半晌,冷玉如调侃地笑了笑:“爹爹七八年在这主簿的位置升不上去,听了这动静欢乐得很。现在还不知事成与不成,郑姨娘已经叫人裁了七八身新衣裳,筹办进京里穿了。”
周立年臂上挎个竹篮,转头见绮年的小轿停下,忙上前施了一礼:“绮mm。”
三人又扯了几句,绮年惦记取吴氏,便起家散了。绮年坐了小轿回家,只见杨嬷嬷站在大门口,笑容满面与一年青男人说话。如鹂一眼瞧去,咦了一声:“是七房的立年二爷。”
绮年不由得怔了一下。冷玉如这意义,是变相地提示绮年,若万一吴氏身子不好,就要让娘舅来撑腰才是。
绮年越想越感觉那天在西山寺里瞥见的和尚必然与此事有关,但这事只好烂在肚里,万不能多说,随口便道:“既是这般,你也不要再向伯父探听甚么了。现在我戴着孝也不好出门,本年这元宵灯节,又只好你两人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