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听周三太太说话如此在理,急得神采涨红,就要拦着不让说下去。她素知女儿无能,但再无能的女人,听了这般劈面议论本身,也要羞臊了。只是她自丈夫故去以后一向未曾病愈,此时心中一急,话未说出口,倒又咳了起来。
绮年微一扬眉:“还是说那事?”
本年强似客岁,不过是客岁年底时俄然查账,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挑出了很多缝隙来,逼得那些管事们本年一时没敢大肆贪墨,以是才有了红利。但是这做买卖里头的路数太多,下头人不忠心,那真是防不堪防。说到底,上辈子她也只是个小管帐,专业时候写写收集小说赚点外快,并不是贸易奇才呀。
现在二房守孝已两年了,周三太太冷眼看着,吴氏缠绵病榻,并无精力管家中之事,且言语当中还是那软弱性子,更加不信那丧事是她主持的。只是绮年当时才十一岁,任如何想,也想不到如此一个小女人能管下这些事。但此时看来,说不得当真是这般。
周家老爷周显生,年幼的时候父亲就亡故了,全凭本身刻苦攻读,年纪悄悄就考中进士点进了翰林院。只是他身子孱羸,入仕不过六年,就因母亡丁忧回籍,接着缠绵病榻十年,毕竟还是抛下老婆和独女去了。
绮年早瞥见周三太太那手不诚恳,对如鹃使个眼色,如鹃一头扑上来,嘴里叫道:“太太,太太你如何了,如鹂快端水来。”一面用力往周三太太身上一挤,十六七岁的大女人,力量也不小,竟将周三太太推了个踉跄,几乎跌倒。
绮年微微嘲笑:“恰是三婶婶这话了,女儿家名声贵重,若传得人尽皆知,五姐姐可嫁还是不嫁呢?”周三太太是想先在外头放出话去,让大家都晓得周家二房要招赘何家儿子,到时候名声坏了,绮年不嫁都不成。
周三太太瞪眼看着绮年。明晓得周菊年这事十有十成是假,但三房畴前与何家走得近倒是真的。即便她肯豁了自家闺女的名声,到时候话传了出去,没准信赖三房曾与何家议亲的人还比信赖二房要招赘何家的人更多呢。
绮年理了理袖口,慢条斯理道:“那人说畴前婶婶娘家的何表少爷,跟五姐姐也是议过亲的,现在五姐姐过了年就十五,都说约莫是要嫁给表哥亲上加亲了。”
绮年淡淡道:“侄女孤陋寡闻,不知这不下定不放礼,算是甚么‘定下’。既是婶子晓得侄女另有一年的孝,便一年以后再提就是。”
房中只闻声算盘珠子雨点般的响声,偶有停顿,随即便又疾响起来。
周三太太眼看占不着便宜,恨恨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如鹂内心悄悄解气,面上却做出惶恐之态,赶紧蹲身去给周三太太拭抹裙子上的水迹。如燕也过来帮手,嘴里一迭连声叱骂如鹂,却与她两个摆布夹着周三太太,连扶带架按回了椅子上。
屏风背面的管事姓杨,是绮年母亲吴氏陪房的儿子,现在绮年最能信得过的,也就是他们一家子了。
绮年起家道:“母亲不能起家,我送三婶婶出去。”
如燕慎重,仍感觉有些不当。如鹂却早忍不住了,摩拳擦掌道:“女人说得是!太太好性子,不然,那三太太早就该――”
德容言工真是好大一顶帽子。绮年自打穿到这个天下,光是接管这些端方就很费了一段时候。也幸亏吴氏只顾着丈夫,对女儿不免盯得不那么严格,不然说不定早就挨过手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