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缘松开紧攥着衣衫的手指,迟缓很慢的撩起眼睫,浅褐色的眼睛似流转着雾气,水汽昏黄。他咬紧下唇,抚平被抓皱的衣服,捡起掉在地上的一件换洗衣物。
“三加五不是八?”了缘靠在床头,嘴角宠溺的笑意不管如何也压不住。
“三加五是三十五,”青禾斩钉截铁的叫道,“三加五就是三十五块,明显是阿缘数错了。”
头昏目炫的老年让人很不适应,最煎熬的便是再也看不净水池。
了缘将袖口撸到肩膀,抱起一大堆的衣服浸泡在河边一个专门挖出来的凹洞中。浸在水里的手指冻的发白,他转头拿起中间放着皂粉的竹筒,转头,惊奇的看到统统脏污的衣服都洗净拧干挡在脚边洁净的石块上。
晴和了,就搬出粗糙的板凳坐在水池边。在边上放着两三块云片糕,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临摹着荷花矗立的模样。
下雨了,就举着一把残破的油纸伞立在廊檐下。了望着水池里水汽环绕的气象,聚精会神的聆听着荷叶收回的每个声音。
枯燥滞闷的氛围无一丝轻风,水池里的荷叶暮气沉沉的低着头。空中被炽热的阳光晒的发白,几只蚂蚁仓促忙忙的搬着蚂蚱的死尸跑到阴凉处所。
“当然。”
三块云片糕的边角全数被压碎,乌黑细致的糯米粉围住中间不幸巴巴竖起的一点云片糕。黑芝麻散落在碎屑中像是大雪中的泥点,固然云片糕的卖相不好,但苦涩软糯的味道一点也没变。
“笨伯,说了多少次了,三加五是八。”
“你……去吧去吧。”
他在这里一住几十年,自娱自乐的活到暮年。
“你谨慎点啊,这后山但是被方丈明令制止不准进的处所,”二师兄从袖口里摸出两颗毛桃,在袖子上随便的擦了几下,丢给了缘一颗,“对了,方丈刚才找你,待会你直接去阁房。”
“你情愿等我转世?”
水灾时心急如焚的从灵岩寺后山挑来一桶桶河水灌溉到水池里,看着荷叶仍然保持绿油油的色彩,欣喜的揉着酸痛的腰部。
灵岩寺是他的家,他赖以保存的家。师兄们固然怠惰些、常爱使唤他,但他们心肠仁慈脾气浑厚,会把本身收藏的玩具零食向他分享。经常在半夜过来查抄弟子是否睡熟的方丈也很好,对他偷偷藏书阁看书并拿走经籍临摹的事心知肚明却不究查。
“买来了?”了缘弯起嘴角,将绝望粉饰在笑意之下。接过二师兄递来的浅黄色纸包,他漫不经心的挑着系住纸包的红绳索,“你先走吧,我一会就出去。”
了缘抱着一堆师兄们换洗的衣服站在灵岩寺后山的石梯上,他穿戴师兄们穿不下的青色僧袍,广大陈旧的衣衫下摆与袖口用玄色布条系住。莲藕似的小胳膊戴着用黑绳串起的珊瑚珠子,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红光。
了缘神采安静冷酷,一次次的沾着碎屑含进嘴里。脸颊晒的发红,鬓角的发丝被汗水打湿泛着亮光,滚滚汗水从额头冒出顺着眼角滑落衣衿,胸前的衣服已经汗湿。白衣紧贴着身材,黏腻闷热像是另一层皮肤。
他躺在床边,恍惚的视野里呈现一抹粉色的身影。
“对我的这一世对劲吗?”了缘呼吸短促,低声咳嗽,他敏捷用手捂住嘴唇,藏起手心的血液。“你没有呈现,我过的浅显安闲。对劲吗?”
没有答复,没有人影。
他穿戴红色衣衫,胸前戴着暗红色檀木佛珠,墨黑长发用一顶红珊瑚胡蝶发冠束在脑后。脸上的婴儿肥全数褪去,表面变得明朗清楚,浅褐色的眼瞳温和温雅,清俊的脸庞有着谪仙般的淡然出尘。
……那人没有出来。
“嗯。”
了缘哈腰,尊敬的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