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氏心急,第二天一早就催女儿寻访认亲。
前一段是与凌妆说的,后一段又转向了凌春娘。
程蔼见凌妆作小厮打扮,分外别致,止不住几次相问,说话也没个拘束,乃至脱手动脚。
屋里迎出一满头白发的老叟,身材看上去非常结实,称得上白发童颜,手上还拎着一把铁锤,刚入暮春季气,身上的葛布衣裳已被汗水浸湿大片,顺着妇人的话大声问:“是谁来了?”
凌妆听是大表哥的女儿,忙回身自颈间褪下一条链子替她戴上,权充了见面礼。
凌春娘落了些泪,方道:“你大表哥身子不好,不需参军,原在云锦轩做事,就是你爹先容的,上个月被打了出来,我就忖着是出了甚么事,无法投书去你家也没个消息……官府既籍没了那很多家资,你们该俭省些用,何况京里办理衙门的钱岂是小数,还买甚么屋子!不如在姑母家中挤挤再作计算。”
连呈显忙拱手道:“鄙人临安连易,长姐与贵手足东城先生联婚,此乃姐夫与姐姐的女儿,此番举家迁入都城居住,特来走动。”
凌春娘明显是欢乐太过,有些语无伦次,且言语中忽视了连呈显。
薛氏也听出凌妆的弦外之音:凌家再式微,也轮不到她瞧得上瞧不上,程家的家底与其相较底子就是云泥之别,不由得面上憋得赤红,似恼又似羞,连门上也未曾送出来即扯了女儿回屋细看那金链子去了。
二表嫂莫氏怔愣:“承平坊那儿不消说了,岂是平头百姓买获得的?秦淮河边的屋子我瞧着也不好,又贵又窄……还多烟花柳巷,不如买远些。”
连呈显也算是见了很多大场面的,薛氏在他眼里实在连凌家以往的奴婢姿色打扮也不如,哪忍得住一口气,一行坚辞,一行大声问京里那边官吏云集,还要那宅邸带着花圃可供姐姐甥女闲暇打发光阴的方要去买。
再说那女娃儿,水葱般的样儿,并无一丝婴儿肥,梳着垂髫双髻,凌春娘推着她上前唤“姑姑”与“舅爷”。
凌妆疏忽薛氏的讽刺,倒是见莫氏说话实在,不由看重几分。见她焦黄的面色中泛着两抹非常的潮红,心下一动:“二表嫂克日可觉腰腹坠胀作痛,心烦不安,频发潮热?”
凌春娘笑道:“瞧我喜好得,竟然忘了。”说着走出几步,向火线天井中喊了两声。
莫氏娘家贫寒,在程家职位最低,闻言喜出望外,连连伸谢。
凌春娘听了,与丈夫面面相觑了好半晌。
薛氏粉饰不住讽刺口气,作笑道:“正阳门外承平坊那儿倒是王府六部官员的聚住之地……”
凌妆轻描淡写:“既是娘舅伴随,天然是娘家了,有几件事还需细细禀明姑父姑母,这头一件,便是侄女已离了申家,现在是自在身,今后在京中,还望不再提起。”
叩门而入,前来应门的是个五十余岁的妇人,宽额广颐,两鬓斑白,脸容颇见庄严之色,若非男女有别,与凌东城的确像足了非常。
妇人鼓掌大笑着说:“是我远亲的侄女儿呢!想是女儿家不好抛头露面,你瞧,竟作了小子打扮,还说举家迁入京居住了,今后我可再不是没有娘家傍依的人……”
幸亏他们虽亲,到底是第一次见面,很多话也并不好说得,程绍美先回过神来:“哦,你此番来,两个哥哥都不在家,嫂嫂和你家mm——是mm吧?她们都在后院,从速让她们过来见见侄女儿。”
见婆母瞋目相向,忙用手绢遮挡唇边笑意,又道:“便是秦淮两岸,商贾云集,住得热烈些,离我们家近便,不也恰好?”
那少女与凌妆序了齿,小上一岁,此时年已十七,竟还未许人家,凌妆见姑母提及女儿的婚事时言辞带着几分闪动,知是必有起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初度相见,也不好多问,便亲热地拉了手互通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