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千帆已过,恩仇交叉,即使是流水无情,光阴空许。待这一声迟了的安抚出口,何君瑶被她擦着泪水,眼中水汽却更加抹不洁净。脚下的路还是那一条羊肠小道,道旁的树每一棵都那般熟谙,这长老峰上的一砖一石都活生生在心中,十年来每天走上一个来回,哪怕人去楼空,仍让她魂牵梦绕。

杜潋衣一时答不上话,见她情感不稳,只微微皱着眉头,未曾推开她,心中对她惭愧,又念着旧事,搂着她在怀中长叹口气,有一些题目杜潋衣也没有答案,她只是武功高了些,并非圣贤。或许当初她不走,九华由她打理,一定强过何君瑶。这统统都是如果,没有任何答案,她想了想,能够是这天下人对她希冀太高,又要她做门气度脑,又要她做正道救星,抚心自问,她做不到。

杜潋衣见她痛哭失声,内心一时又万分自责起来,喉咙发紧,张不开嘴,皱着眉头终是低声唤她道:“阿瑶,这些事千错万错俱都是我的错……”

一丝贫寒在嘴唇边,杜潋衣喉咙发紧,就连这场面也似曾了解,这房间中的一砖一木都叫她万分难捱,这小女孩的行动神态更叫她感到心碎不已。张嘴吃了药,她的神智混乱中又有很多事非常清楚,十年以后故地重游,原是这般让民气神俱碎之事。

杜潋衣吸了口气,伸手去碰她的脸,怕把她碰碎般,鼻子一酸道:“你不是她……你只是长得像她……”

杜潋衣拿着纸,细心再看看,想起萧玉节那厮风俗性恶作剧的脸,不免想扇她,常常到了孔殷火燎的时候,萧玉节此人也不晓得是有多心大,万般是非恩仇,都抵不过她开打趣来的要紧。

二人在床前答非所问,萧潇心中只道她仍未复苏,对前尘旧事一概不知,她纯如宣纸,但杜潋衣历经世事沧桑,现在大梦初醒,回到原点,万千感慨不知从何提及,一时撑着从床上起来,忍着十几日未活动的筋骨酸涩,吃紧下隧道:“是了,我得去找玉儿,她不能没有我。”

杜潋衣深吸口气,这才肯看她一眼,倒也并非指责,双眸尽是心灰意懒之色,声音小而颤道:“你何必又带我返来?你说这山中已经没有了我……对我来讲,这山中何尝不是没有了小霜儿……我多瞧这儿一眼,心中就多难过几分。当初我说了,此生不再踏入这地界半步,你为何逼我犯了誓词。”顿了顿,哀思至极淡淡道:“我向来谅解你难堪之事,你又原何不肯谅解我半分?”

“太师叔……”她为人平和极少说重话,只说的何君瑶一刹时红了眼眸,眼泪全涌出来,心中也尽是酸楚哭了道:“你如许问我,想要我如何说?在你心中君瑶是这般不体贴你?我七岁入门,八岁奉养在你膝下,与你相依为伴。你渴了,我给你打井水,你饿了,我帮你做羹汤。秋冬寒凉,我给你加衣生火……十几年如一日,我在你跟前,太师叔心中又可曾想过我?”

“道长?你还好吗?”萧潇感觉她有些非常,侧头看她,小声道:“你不知如何中了毒,昏倒半月不足,掌教抓住我们,带我们回了九华。现下我们是在九华山上,我和若可一向在等你醒来,你如有事,便不能带我们去找姑姑。”

何君瑶极少见她这般沮丧模样,心中知是为何,忍不住柔声安抚道:“你是怪我带你返来了吗?”

中间写着一行小楷,远在天涯近在面前,心有灵犀方可得见。

她说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都是心中之痛。恍忽间,这山林外天高云阔,她便好似困兽于笼,眼睁睁瞧着鹤飞九天,只要她半步不能超越,平生困顿难明。杜潋衣胸中气味闷的难受,目睹这丫头哭的不幸,又想起她幼时形貌,只感觉六合无情,光阴流逝,大家都有大家逃不出的苦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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