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那太子道:“皇叔何必过谦?您为我朝交战四方,军功无数,我等皆有目共睹,皇阿玛生前对您也是赏识得紧。待得攻取潼关,剿除闯王残军,中原局势就算开端安宁了,他日侄儿正式即位,诸事不明,还盼皇叔多多指导。”多尔衮笑道:“以我这点陋劣见地,不配在太子殿上面前献丑,‘指导’二字,如何克当?最多不过是在太子殿下措置朝政之时,从旁略提些鄙见罢了。”
江冽尘忽道:“你要甚么前提?”多尔衮霍然止步,显是相较内奸侵入,此言于己更加首要,回身道:“江公子公然利落,本王初志不改,还是诚邀中间互助。”
多尔衮朗声长笑,道:“幸亏你们自夸一统江湖,还不是也如旁人普通,被本王玩弄于股掌之间。无影山庄失手一事,鼓吹出去,于贵教名声须不好听。再者,沈世韵入宫做得皇妃,岂会等闲与你们干休?本王可借助身份权势之便,暗中替你们摒挡了她,撤除这桩费事。事成以后,本王也当将销魂泪双手奉上,贵教教主想要此物,你们给他便可,是不是宝贝,那就怪不得你们。此中得失,二位也想得通吧?”
听得江冽尘道:“白天提及销魂泪,我便觉王爷神采有异,清楚晓得些内幕,偏生坦白了不说。那不问江湖之事如此,恐怕只是个幌子,只是此言忒也缝隙百出,试想你率领千军,若于武林中事全不晓得,又如何谋取天下?只是你究竟晓得多少,一时难明。”
沈世韵摇了点头,用心装出羞怯神情,面染红晕,柔声道:“不,得蒙太子殿下看重,是小女宿世修得的福分。王爷已然应允,小女又怎会不肯?”那太子大喜,握住了她手,叫道:“沈女人!”沈世韵嫣然一笑,道:“太子殿下叫我‘韵儿’好了。”那太子道:“是,是,韵儿。”
话犹未了,忽听得近处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瑶琴之声,忽而委宛婉转,忽而高亢凄厉;忽如溪水轻流,忽如大海吼怒。三人虽与乐律并不如何精通,却也听出这曲子中乃是暗含极大哀痛,似是弹奏之民气中有千万般委曲待诉。楚梦琳见殿旁有棵大树,枝丫横伸,生得极是富强,悄悄跃起,伸足在树身一点,借力上了房顶。复奔至房沿,一跃上树,伏在叶冠之间。
沈世韵悄悄垂首,面上娇羞无穷。那太子见她衣衫薄弱,忙将身上黄袍脱下,披在她身上道:“夜里风寒,切莫受凉了。”沈世韵道:“千万不成,太子殿命令媛之躯……”那太子笑道:“你体贴我,是不是?我身材可没那么弱,只盼你和缓了,我就比烤着火炉还舒坦。”这份体贴,倒比之李亦杰与汤长途尤甚。
多尔衮冷冷的道:“听你的语气,你们二位便是祭影教中的首要人物,无影山庄灭门烧庄一事,也是你们所为?”楚梦琳道:“不错,是又如何?你刚才威胁利诱无所不消其极,莫非我们还怕了你么?一次已是奇耻大辱,毫不会再被你所操纵。”
这一下视野顷刻开阔,只见旁近便是一片湖,湖中有个亭子,模糊可见一个粉衫少女坐于此中操琴。又是几声轻柔之声响过,突急转高,到了极处,“当”的一声琴弦断折。那少女轻叹一声,抱起长琴出亭,模糊便是沈世韵。她本在湖心殿中睡觉,到了半夜突发恶梦惊醒,又忆起在无影山庄中锦衣玉食的糊口,现在只觉仿佛隔世,悲从中来,见到房中放了架古琴,遂披衣起家,携了琴到亭中弹奏。此时多尔衮与那太子也已出殿,沈世韵全没料得有人,“啊”的一声低呼。
他今晚连番语出惊人,饶是江冽尘夙来沉着,却也不由微微愣怔,不及防备,多尔衮已是身形一晃,直跃上树。只听得一声惨呼,楚梦琳从树上跌落下地,单手按住肩头,指缝间微微排泄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