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冽尘冷冷的道:“你王府虽是防备森严,于我却犹入空城,想来便来,要甚么火伴了?我现下有事相询,没时候与你东拉西扯。”这几句话说得极是无礼,多尔衮却也不恼,笑吟吟的道:“好,江公子叨教。”他先前清楚听得东首树梢有人压得极低的呼吸之声,江冽尘何时前来倒是半点不知,他从树上跃下之时,那树枝叶亦动也不动,多尔衮为人谨慎,未摸清对方气力,不敢轻举妄动。
沈世韵道:“本来您是太子殿下……小女先前多有失礼,能为殿下操琴一曲,博您一笑,已是我三世有幸,可不敢另有所求。”那太子道:“好,你可情愿弹奏么?”沈世韵躬身道:“是。”又携了琴回到亭中,玉指悄悄挑逗琴弦,唱的倒是唐朝温庭筠的《更漏子》:
那太子笑道:“便随皇叔吧!深夜叨扰,但是有失礼数,小侄这就辞职。”多尔衮道:“待本王送送太子殿下。”那太子挥手道:“不必,皇叔还请早些寝息,小侄所乘车马便在府外不远……”
多尔衮道:“天气已晚,太子殿下请先行回宫,明日本王再遣人护送沈女人。”那太子道:“不,我现下就带韵儿归去。一夜不见她,我可也舍不得。”
楚梦琳藏身树上,目睹得太子扶着沈世韵去得远了,多尔衮却始终沉默鹄立,难测何时方肯拜别,正心急如焚,忽听他朗声说道:“是哪一名夜入王府,不知有何见教?”
沈世韵摇了点头,用心装出羞怯神情,面染红晕,柔声道:“不,得蒙太子殿下看重,是小女宿世修得的福分。王爷已然应允,小女又怎会不肯?”那太子大喜,握住了她手,叫道:“沈女人!”沈世韵嫣然一笑,道:“太子殿下叫我‘韵儿’好了。”那太子道:“是,是,韵儿。”
楚梦琳恨恨道:“那沈世韵是无影山庄余孽,一起骗得我们好苦,现下满心想寻我教复仇,怎可留她在这世上?只是她进了宫,另有短长背景,此后可就费事得很了。”撕下衣衿随便裹了伤口,挣扎站起,瞪眼着多尔衮,眼中好似要喷出火来,又道:“我到得此时方知,本来统统皆是你处心积虑,借刀杀人,设下骗局引我们入局,累得我教为你所欺,做你的东西。”
幸亏这王府极大,又值夜色暗淡,借着官兵眼力死角,或藏身假山后,或隐于树侧,缓缓摸索前行。她于王府门路极是陌生,只记得个“湖心殿”之名,记很多尔衮曾提及过,那是修建在湖边的一座偏殿。心想:“沿着湖走,总能寻到些端倪。”又行出甚远,忽见一间房中透出些许亮光,忙矮身摸近,悄悄捅破窗纸。
话犹未了,忽听得近处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瑶琴之声,忽而委宛婉转,忽而高亢凄厉;忽如溪水轻流,忽如大海吼怒。三人虽与乐律并不如何精通,却也听出这曲子中乃是暗含极大哀痛,似是弹奏之民气中有千万般委曲待诉。楚梦琳见殿旁有棵大树,枝丫横伸,生得极是富强,悄悄跃起,伸足在树身一点,借力上了房顶。复奔至房沿,一跃上树,伏在叶冠之间。
“玉炉香,红烛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场衾枕寒。梧桐树,半夜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