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婢女已摆好了茶。陈上师端起青瓷茶盏,悄悄抿一口,又道:“这茶,汤色清澈,闻之沁入心脾,饮之齿颊留香,当真是上上品。”
高先生笑应道:“多谢你家仆人接待饭食,那个不知贵庄的吃食乃一绝,味道鲜美堪比皇宫御厨菜式,我等本日有此口福,便也不推让了。”
陈上师瞧着高先生云淡风轻的模样,又想着她对鸣泉山庄的端方晓得很多,便将心放下一半,不再多言语,面上却仍有掩不住的忧色。
陈上师笑道:“先生此言极是。”便举箸而食。红袖也就跟着吃起来。
陈上师听罢,便觉高先生这是推心置腹了,畴前也听她夸奖绾绾,都只道她是客气话,常常要谢了她的教诲之恩,也不忘提示她严于教习,本日这番言辞,倒是发自肺腑。思及此,心中又不免对高先生生出很多敬意,便举杯道:“绾绾竟能得先生如此厚爱,我这个师父无觉得谢,本日就借这庄上的好酒,敬先生一杯,玉娇今后必不忘先生此番厚意。”
高先生闻谈笑道:“你这丫头,也是个明白人,说的句句在理。茶就是给人饮的,饮了后觉着舒泰,便是最好的茶了。”
陈上师入坐,微微转头四周打量几眼,笑道:“这鸣泉山庄不愧为名流宅邸,这茶馆朴素高雅,陈列一应俱全,视野开阔,边品茶边赏园内美景,昂首还能观远处,妙极。”
陈上师笑道:“这菌类,怕是也就这庄子里独产的,内里阛阓上平常见不到,那可不就是庄上厨子的独门技术了。”
高先生此时方转眼瞧着红袖,笑问道:“可吃出都是些甚么菜品来了?”
“我就说你是个机警的丫头,这才尝了一尝,便品出很多味儿来,这归去可就能叮咛你们厨下照着做了。”高先生不由笑赞道,“虽说鸣泉山庄的菜式并非秘而不传,可这庄子到处以不流于俗世而自居,这菜式是厨子们赚银子的特长活儿,就这么被你们学了去,那些厨子怕是要记恨你了。”
比起她二人的赞叹,高先生按例显得淡然,一面扬手叮咛侍婢布菜,一面笑道:“再高雅都雅的菜式,也要吃着味道好才行。我们且边吃边批评,若只顾着说话,反倒孤负这一桌情意了。”
没想到高先生却正了神采道:“想当初,我伴同兄长们在这庄里待了三年,常常修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皆自发颇得精华,却被老庄主评说我过于匠气,少了些天然意趣儿,又言说我不浅显务,难以明白真正的雅趣儿。当时幼年心气儿高,听了老庄主的忠告,心内还极不平气。过了这么些年,再回想起来,老庄主真是半分没说错的。老庄主博览群书,少年时也曾游历各地,不但吟诗作赋,更兼具平常雅趣,庄子里平常的菜品,多取材于山间郊野,老庄主闲来鼓起,还每常亲身指导厨子做菜,说是一粥一菜不但能裹腹,更显出做菜之人的情意,是这俗世中最大的雅。我却常常自夸君子远庖厨,对此不屑一顾。就连这些平常菜式,吃了多次,也要听人讲授,才气晓得此中食材,更遑论品鉴了。”
高先生仍然是闲闲的神情,看看内里的天气,笑道:“本日我们怕是有口福了,瞧这日头,已近晌午,既然还没有送客的意义,这是要给我们备饭呢。”
红袖微微红了脸笑道:“先生如此说,倒叫婢子羞惭,如果茶都像婢子这么个品法儿,世上可就没雅俗之分了!”
“这道菜,婢子闻着竟有股荷叶的香味儿,也不知是甚么做的。另有这道,瞧着就像是丸子羹,却比平常丸子更白嫩细滑,再撒上这嫩绿的葱韭装点,当真都雅。这一大桌子,婢子竟都叫不出菜名儿,真真是婢子鄙陋,识不得风雅之人的意趣儿。”红袖瞧着桌案,不由赞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