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先生此时方转眼瞧着红袖,笑问道:“可吃出都是些甚么菜品来了?”
说话间,婢女已摆好了茶。陈上师端起青瓷茶盏,悄悄抿一口,又道:“这茶,汤色清澈,闻之沁入心脾,饮之齿颊留香,当真是上上品。”
比起她二人的赞叹,高先生按例显得淡然,一面扬手叮咛侍婢布菜,一面笑道:“再高雅都雅的菜式,也要吃着味道好才行。我们且边吃边批评,若只顾着说话,反倒孤负这一桌情意了。”
“这道菜,婢子闻着竟有股荷叶的香味儿,也不知是甚么做的。另有这道,瞧着就像是丸子羹,却比平常丸子更白嫩细滑,再撒上这嫩绿的葱韭装点,当真都雅。这一大桌子,婢子竟都叫不出菜名儿,真真是婢子鄙陋,识不得风雅之人的意趣儿。”红袖瞧着桌案,不由赞叹道。
红袖一听,也恍然道:“这就是了!婢子就觉着这味道鲜美可贵,还道是庄上厨子的独门法门呢。”
高先生笑应道:“多谢你家仆人接待饭食,那个不知贵庄的吃食乃一绝,味道鲜美堪比皇宫御厨菜式,我等本日有此口福,便也不推让了。”
高先生已规复笑容,浑不在乎道:“我不过是偶尔忆起往昔光阴,发了些感慨,话多了些,你二人倒未免过分严峻了,我那里就有那么计算了?”又似俄然想起甚么,笑道,“那道丸子羹,若我没记错,除了肉糜和嫩豆腐,还加了些山野菌类,故而非常鲜美。”
陈上师听罢,便觉高先生这是推心置腹了,畴前也听她夸奖绾绾,都只道她是客气话,常常要谢了她的教诲之恩,也不忘提示她严于教习,本日这番言辞,倒是发自肺腑。思及此,心中又不免对高先生生出很多敬意,便举杯道:“绾绾竟能得先生如此厚爱,我这个师父无觉得谢,本日就借这庄上的好酒,敬先生一杯,玉娇今后必不忘先生此番厚意。”
陈上师和高先生听罢都乐了,三人又细细品茶,说些闲话。
一桌子琳琅满目暗香袅绕,不但菜品光彩诱人,盛菜品的碗碟也都非常新奇。
话才落音,内里有婢女仆妇提着食盒出去,领头的一个大丫头模样儿的女子,笑道:“让三位高朋久候了,家仆人特备了些平常饭菜并一壶薄酒,请几位高朋垫垫饥肠,如有号召不周之处,也请几位高朋包涵。”说完便抬手叮咛随她来的世人摆碗筷饭菜。
那婢女笑道:“高朋过谦了。”见午膳俱已摆好,便道一声“请几位高朋慢用”领着一众侍婢躬身辞职拜别。
高先生也不推让,举杯饮了。
陈上师瞧着高先生云淡风轻的模样,又想着她对鸣泉山庄的端方晓得很多,便将心放下一半,不再多言语,面上却仍有掩不住的忧色。
“怪道邀月楼在长安教坊中名属俊彦,不但上师你见地不普通,就你这个婢女,也是个不成多得的。”高先生笑道,“你阿谁徒儿,更是个平常孩子再难对比的,教了这些年,我总觉着,那孩子像一汪深潭,瞧不见底,竟不知她能有多大的造化。更可贵的是,大家夸她聪明,她却一点不张狂,平常去处,到处谨慎知进退,这才不过十岁龄,便能有这般操行,不得不叫我这个做先生的喜爱于她。况她又悟性极高,平常教习诗文书画,也是一点即通,似是她早已了然于胸。我也教了很多人家的女儿,头一次遇着她如许的,也是思虑再三,方才拿定主张将她保举给老庄主,一来是真真珍惜她;二来是觉着她如许的女娃,倒很合老庄主的脾气,也算是弥补我当年的遗憾;这其三,就是我的私心了,我就笃定绾绾今后能成大师,我也沾沾她的名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