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的年代,粮食不易,牛马稀缺,以是朝廷格外正视。自北魏建国以来就有规定不得私行殛毙耕牛马匹,文帝更是在成化三年时公布过一则条令:“主他杀牛马者,徒二年”。
兰奴想起刚才那盘肉,转头去看,李元晔已经起家,对这些衙役道:“我等并不晓得这是牛肉。”
元梓桐不敢过于谛视他,垂首笑道:“朱紫知此,善也。”
元晔敛去了眼底藏匿的浅笑,安然食之,只道:“无。只是想起家君远在洛阳,年节之时,唯有大兄、阿母和幼弟在侧,一家人始终没法团聚,不觉心有戚戚。”
此二人者皆是当世少有的俊彦。
“不必费事了,我与郎君同席便可。”
“李氏元晔,行四。”元晔淡淡道。
元晔回礼:“晔乃庸人,不敢当此重礼。”
剑拔弩张,抵触一触即发。
兰奴何曾见自家主子受过这等热诚,怒道:“不说我们没有点这东西,就算吃了,那又如何?你们可知我家公子是谁?”
“请上座。”李元晔并不在乎,抬手命人备二席。
身后冲出几个侍从,向兰奴扑去。
兰奴气得七窍生烟,却听身边元梓桐说:“菜是我点的,和他们没有干系,你抓我吧。”
李元晔祭谢过大地,正坐举樽,侧身酬敬她。她却抬手在虚空中按压:“我们鲜卑后代,不兴这些虚礼。”
元梓桐不由又问:“恕梓桐冒昧,不知郎君在家行几?”
如此天差地别,叫人忍俊不由。
元梓桐笑了,挑眉道:“公若为庸人,人间何人敢称士子学士?”
李元晔略微拱手,恭敬道:“家翁陇西李善德(李陵,字善德)。”
李陵固然是汉人门阀后辈,其先太~祖妣宇文氏倒是太皇太后的亲mm,江陵李氏一脉得此庇荫,自宣帝秉承文帝以来,都很得皇室正视,更赐其七代子孙皆以‘元’为名首,寄意二者为一家。李陵虽是皇亲,却终是外姓,本也只得秉承郡王规制的食邑,位在三公之下,却得享亲王尊荣,封地、食邑皆与河南王元瑛不相高低,在南边算是一方豪强。但是,本朝天子继位后,仿佛对李陵多有不满,又因为李陵不久前入京朝圣时获咎了国舅高兆,几遭弹劾,现在尚在京都洛阳受审。
凡是士族,哪怕靠近之人于家中,也鲜少同案——兰奴忍无可忍,瞪眼着她,李元晔倒是平和,只是浅笑拒之:“食案局促,恐冒昧女郎。”
“灯会仓促一别,不想与郎君又在此地相见。阿奴畴前不信赖缘分,现在却不得不信了。”彭城县主盈盈而笑,将随身的玉快意递给侍女,对他躬身施以一礼。不过只是微微欠身,这个礼节不标准也没有尊敬敬慕之感,反而有些调侃的味道。
那衙役只是嘲笑。
李元晔看到这番景象,却只是放下羽殇,朝他们望来。他换了来时风尘仆仆的窄袖劲装,现在小冠葛衫,大袖翩翩,一身素白,虽只是百姓的常服,风韵涓滴不减,意态闲适,举手投足间是可贵的雍容华贵。
秋姜却莞尔一笑,用口型无声地形貌:“*苦短,良缘难遇,望君珍惜。”
不过,她对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不清楚,只闲暇时听兄长提及,天子并没有对李陵如何样,也没有免除他的官职,只是临时软禁在文书堂,命其誊写经籍百卷,以作检验。
“女郎严峻。”
内里传来鼓噪声,几个衙役打扮的男人一举翻开帘子,冲进了室内。为首的虬髯男人衣冠不整,恶相毕露,往门口一站,随便扫视了一圈,嘲笑道:“抓起来。”
这男人肆无顾忌地扫了她一眼,咧嘴一笑,暴露两颗大黄牙:“小娘子,毛病府衙办公,这可不是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