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想事隔多年,她竟会不经意走到此处,可见在她心底,从未曾忘怀这一条来去之路。
鸾夙四顾看了看,见天气已晚,殿上无人,才低低道:“凌府高低满门抄斩,乃是北熙皇家旨意。公子即便故意瞻仰,亦不该当众说出,万一被故意之人听去了,只怕徒惹一场是非。”
一是“闻香”,一是“原香”,两地都是留香之处,职位却有着天壤之别:一个是烟花柳巷,一个是虔诚寺庙;一个是靡靡之地,一个是纯洁地点。
鸾夙震惊于黑衣公子的仇恨之语,心中再对他另眼相看。她与原歧有血海深仇,亦知在人前谨言慎行,可这不相干的年青公子,又怎得如此不知轻重?
面前此情此景,倒也相合。
“鄙人前来凭吊故交。”黑衣公子言简意赅,面上已透露淡淡感慨。
鸾夙出了闻香苑,一起向东而行,方过了一个路口,却又停下脚步,回顾后看。臣暄派来贴身庇护她的宋宇一向跟在十步开外,面色严厉,谨守本分。鸾夙冷得将双手裹在披风当中,淡淡道:“宋侍卫请回吧。我想单独逛逛。”
鸾夙自问这话说得情辞诚心,岂知黑衣公子听后却暴露一声嘲笑:“皇家旨意?何为皇家?为何下旨?只怕凌相之死,大有蹊跷。”
鸾夙自认不该再与这黑衣公子独处下去,先不说她现在尚且担着臣暄爱妾的名声,即便没有这层干系,她亦担忧本身与这黑衣公子说话愈深,面上会不自发透露气愤之色,泄了身份端倪。
从城西的闻香苑走至东南的原香寺,不知不觉她竟已走了小半个黎都城呵!鸾夙抬首瞧着“原香寺”三个赤金大字,心中涌上万般哀戚。天然是哀戚的,此处一草一木,她曾非常熟谙,不是别处,恰是凌府旧址。
鸾夙面色清冷:“今时分歧昔日……”这一句话并未说完,她又转了话题道:“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另有谁敢当街行凶不成?”
鸾夙深深看了黑衣公子一眼,心中亦存了两分谨慎,出口再问:“公子但是有亲朋亡故,须得你来此焚香祷告?”鸾夙觉得,他既用了“凭吊”二字,天然是在怀想亡者。
此时恰逢一阵冷风拂来,天气愈见傍晚之意,鸾夙看着对方的锦缎单衣,终是说出了告别之语:“暮秋寒重,未免着凉,公子还是早些归去吧。”言罢她已俯身施礼:“鸾夙先行告别。”
鸾夙从不来原香寺上香。虽说是同处一城,然她寥寥几次的出行当中,却从未到过此处。说来都是坠娘善解人意,常常叮嘱车夫决计避过原香寺,宁肯绕远,也不惹她悲伤。
畴前的相府位居万人之上,乃是人皆神驰的风水宝地,但是自从凌府一夕惨变以后,大家倒是绕路而行,城熟行人如避瘟疫。
此时但见有一人从主殿后快步走出,对着公子恭谨道:“方才一向有人在暗中护着她。”
原歧曾将此处视为一块芥蒂,终究还是国舅周会波献上良策,道是可将凌府旧址改建成为一座寺院。原歧听后大为欢乐,待到寺院完工之时不但亲口赐名“原香寺”,且还御笔题写了匾额。因是沾了原歧之光,此处香火也垂垂鼎盛起来,颠末这七八年的香客虔拜,倒模糊成了黎都城内熙攘来往之处。
黑衣公子望着鸾夙垂垂远去,脑中闪现出了半年前与她初相见之景。前一次是在春寒料峭的青楼后院,这一次是在秋风瑟瑟的佛门圣地。不得不说,他们的两次偶遇,皆是风趣至极。
可面前这公子毕竟是恭敬父亲的品德与为人的,她心中到底存了两分好感,因而再出语劝道:“人言可畏,凌相便是死于莫须有之罪……万望公子引觉得戒,谨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