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无法,又似让步:“你不想进宫,我不勉强。只是你我三年之约未至,我想你留下。不然即便你走了,我也不会甘心。”
臣暄面上又带了几分讽刺,然更多的倒是自大:“龙脉是大熙王朝的龙脉,与我新朝何干?它若当真如此有效,大熙岂会分崩?北熙岂会易主?可见龙脉之物,不过是世人吹嘘罢了。”
他上前一步,握紧鸾夙攥着玉佩的双手,语中那番意气风发足以令天下贪欲之人惭愧:“我向来不信繁华有命。龙脉是死物,人才是活的。我父子二人没有龙脉,照能介入北宣之主,可见天命之事,全赖报酬……”
他一向都做得不错,将她的心机摸得十足透透。许是因为相互拜别之际过分深切,才教鸾夙感觉与他的每一次相逢,皆如潺潺流水划过心扉,彼时他给她的感受,她老是难以健忘。
鸾夙摇了点头:“并不觉冷。”
“夙夙不取信了,”她听闻他淡淡斥道,“此离三年之约,另有一年之遥。”
她俄然想起了聂沛涵。不知为何,她从不敢在聂沛涵面前如许直白隧道出拜别之意,是以才会留下一纸信笺;而面对臣暄,她向来都感觉安然,不必在他面前埋没任何情感。
若说半分也不动容,绝对是自欺欺人。鸾夙语中带着几分不舍的哽咽:“殿下是尽情之人,不肯愿意,我却怕殿下有朝一日追悔莫及。”
臣暄身后还跟着宋宇,一袭素白衣衫看似平常,唯有卓绝于人的气质、和腰间吊挂的珠玉能泄漏其高贵出身。他不紧不慢行至廊下,看着鸾夙浅含笑道:“夙夙见了我,怎得笑比哭还要丢脸?”
她晓得他现在正值整肃之时,想北熙经历两年战乱,虽说江山已然易主,可后续事件纷繁庞大,臣暄作为镇国王独子,毫无疑问要担起重责。只是鸾夙未曾想到,这一等,她竟等了他三个月。
坠娘和宋宇早已不知所踪,可进了屋子,鸾夙却俄然局促起来,那些筹办了三个月的话,不知该如何提及。想了想,终是咬牙起了头:“殿下何时立妃?”
反之,旁人若与故交拜别,约莫都会无语凝噎,尽量抹去离愁别绪。而臣暄却会决计衬着。在闻香苑养伤时他要求她跟他走,逃出黎都时他立下三年商定,他带兵北上前烙下缠绵一吻……相互分离之时,臣暄老是一派情义绵绵,仿佛要将他的言行、模样雕刻在她脑海最深处。
臣暄常常总能猜中她的苦衷。他说得半点没错,如果擒不到周会波,如果不问出他谗谄凌府的原因,她余生还是寝食难安。
但是若就此留下,那龙脉奥妙必将成为他们相互之间的一个承担。正如同她与聂沛涵。这个疙瘩倘若解不开,莫要说与臣暄联袂平生,只怕便是做个厚交老友,她也会耿耿于怀。
再定睛细瞧,来人已非常落拓地迈步而入,眸中带着几分笑意,也不知已在门外看了她多久。
“温婉可儿的大师闺秀……”臣暄喃喃反复,面上暴露自嘲的笑意:“你我三月未见,我刚回黎都,你便对我说这些?怎得比朝中的老固执们还要焦急?”
臣暄见状笑出声来,抬首紧了紧鸾夙肩上的披风,道:“黎都渐寒,怎得不回屋去?”
鸾夙双眸微阖,断交地点头:“我在风月场中浸淫多年,恩客百千,虽说未有肌肤之亲,却也是申明在外了。即便殿下情愿为我规复凌芸之名,我本身也无颜受之,怕是要为父亲争光了……还是让我持续做鸾夙吧。”
旁人如果与故交久别相逢,约莫都会唏嘘一番,回顾旧事兼且问候。而臣暄从不为之。不管是她挂牌之日晓得他的实在身份,还是客岁八月在幽州夜宴上再见,亦或是本日他的不期而至……相互相逢的那一刻,臣暄向来都是淡淡笑望着她,不问畴昔,亦不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