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说完后屋里便寂静了下来,一时只听得缓缓燃着的松油灯哔波作响。
李氏一拳打在棉花上,没好气地接了果子,瞥见她手背很多被荆刺割开带了血渍的细口,神采愈发沉得滴水,干脆背过身进了内屋。
此时夏豆俏生生立在那儿,虽看着肥胖薄弱了点,但方才一番话端的口齿聪明,这姐儿生的细眉亮眼,与人对话间目色安闲描述得体,倒让世人都平白生出几分好感。
“你家那几个小的,我看着都不错,熬过这段,福分在背面。”
“这恶人我一人全当了还不成...”
夏豆细若蚊吟地哦哦了几句,背着个篓子便跟在夏老爹屁股背面离了家。
不是甚么精贵东西,但夏豆想去城里尝尝水,卖几文钱也是好得。
“前儿个”,像是难以言说的,李氏咽了咽喉,才持续说,声音略有暗哑:“隔壁王婶,跟我说了个事”。
小萝卜头们一听有吃的喝彩不已,呼啦一声跑过来,拿起往嘴里塞,夏豆急呼:“你们倒是洗洗啊喂!”
这时见他出言调侃,夏豆只当不熟谙他。
余下的两石多黄豆加小半缸米,是不敷夏老爹这一家子捱到来年收成的。
“嗯?”
朝廷可不管下邳村不是不穷山窝,你地属巴蜀,没闹水灾,就要纳上收成一半的税。
“嘿嘿,你倒是连客气都省了”,庆叔被逗得大乐,又拍拍夏老爹肩膀接着道:
屋里又传来李氏与夏老爹压着声音的说谈,只断断续续听得几句。
暗色沉沉里只听得夏老爹不时叹口粗气。
“夏大,你这是何为?”连打头的里正也转头皱了眉头不满地瞪着夏老爹道。
“啊?!!”
不是,等等等??
因昨晚的事惹得闷葫芦夏老爹都发了怒,李氏有些心灰意冷,此时只冷着脸道:“问我何为么用,今后有事你问你爹就成。”
“阿谁,娘,王婶的娘家的火伴儿吴姑子的堂叔的儿子到了年纪,跟我们家有甚么干系啊?”夏豆撑着下巴皱起眉头不耐道。
“娘听得王婶儿说,吴姑子还是她在娘家时就跟她干系好,不是嘴里没把门的不靠谱的人,这回也是偶然提及,吴老夫两个儿子都到了年纪...”
幸亏这餐食的是粥。
“哎哟!娘,您看看我这碗还没刷呢,夏荠,你吃了没啊,吃了从速跟姐刷碗去。”夏豆双手一拍桌站起家,在李氏再说话前从速扯了夏荠就走。
都不是甚么数额庞大的内债,可夏家现在这般风景决然还不上。
“是呢,我也这么跟她娘说....”
这些人中夏豆只对庆叔熟谙些,家里还欠着他家半吊钱,能乞贷给夏老爹家,可见他夙来是个和蔼的,这时语气用心肠放的重些,倒是在帮她说话,当下便也感激地朝他笑道。
夏豆刷了碗后又借口出去散散热,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屋外走,身后模糊传来夏老爹哑忍的痛斥声,又有李氏哀思的哭泣声。
先前割了那一茬大豆,收成不过五石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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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头里正与几个村里的叔伯赶着几辆牛车,上头垒满了村里各家凑的粮食,见了夏老爹带着夏豆来,都不免诧异道:“姐儿这是要跟着去?”
“二姐儿。”
李氏又掰动手指头一一数起,里正家两吊大钱说好年前得还上,庆叔半吊虽没来催,但也拖欠不过下春,另有王婶家的十个鸡子,赵叔家的两升白面...念到最后连借几块布头几根线都数了出来。
领头的里正虽仍有不满,见那大庆先应下了,便也没再做恶人,只皱眉多盯了她几眼才回身赶了老牛走。